理发店的小女孩散文
一直习惯了到城后姜老爷子那里理发,就是为了去享受一番老人家的刀法。但人总是要衰老的,老爷子的精力日见衰退,每天营业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后来因琐事繁忙,就转到小区后街上一家店里去理发了。
这家理发店是一个东北小伙儿开的,就店老板小两口和他们表妹三人。要说还有一位的话,那就是店老板的女儿了。她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样子,每次去理发,经常拿着玩具围着我转,以展示她“收藏”的宝贝,每当我用“羡慕的眼光”盯着欣赏时,她小脸蛋上立刻就洋溢起了美美表情。店老板留着长头发,还有纹身,乍一看整个“道上”的派头,但是交往久了,却发现他处事很温和,人也朴实。
我习惯晚饭后去理发,于是经常碰到柔和的灯光下,一家四口围着一个小茶几吃饭。透过熏了一层水汽的玻璃门,隐约映出一个小孩围着三个正吃饭的大人转来转去。那份温馨的氛围,让人还没进门心里就暖暖的了。而每次推门踏入,留长发的男老板总是即刻起身工作,不管我多推让,他都不会再拾起筷子。
春节刚过,就要赶着去外地谈生意。等不到龙抬头了,就先去把头发理了吧。于是,晚饭后溜达到后街。店里果真透着暖暖的光线,他们还真的在营业。透过玻璃门,能看到老板的表妹在看电视。他们的电视真的小得出奇,屏幕还没有一本杂志大,还是黑白的。电视里正放映着一部港台喜剧片,映得女孩的脸蛋红彤彤的亮。我推门进去,女孩即起身说:“来了哥?”她总是如此称呼我,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她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我有她两倍的年龄了。平时店里人多,尽管每次她都和我打招呼,但我却从没刻意端详过她一次。总觉得一个年近40的男人,打量一个这么年少的女孩不是很礼貌的事情。今天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自然要和她多些交流了。
“就你自己在?”我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问她。
“嗯。”
“你,理男人头发吗?”平时都是见她给嫂子当助手,为女顾客做发型的。
“理。不过我理得……”她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看了我一眼,又说,“要不你等我哥回来再理?”
“行,你哥几点回来?”我不是嫌她理得不好,是大过年的不好意思使唤一个小姑娘干活。
“他们回东北老家了,要过了正月才回来呢。”
“噢,那不行。就你理吧,我明天要赶着出差的。”
洗好头,坐在椅子上,透过镜子能看到她走来走去准备工具的身影。这个女孩胖乎乎的,总是一双羞涩的眼神,或许是因为和我不太熟悉的缘故,神情显得有些拘谨。为了打破沉静的气氛,我试着找话和她说:“你哥什么时候回去的?”
“年初一就走了。”
“初一?你自己在这里过的年?”
“嗯。”
“没有和这边的老乡聚聚?”
“没有呢,我们老家就我和表哥一家在这里。”
“那……,整个春节,就你自己在这个房子里?自己吃饭?”
“嗯。”
我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借她取梳子的功夫,歪头看了看墙角里那台正放着节目的小电视,找话安慰她说:“还好,还可以看看电视解闷。”
“哪有啊,就收一个台,不是放吕剧就是卖药的广告。”
“那你看的是?”
“那是放的碟子,年前租的,都看了十几遍了。反正没事可做,就反复看。过几天音像店开门了,我就去换一张看。”
“店里没扯宽带?可以上网玩游戏啊?”
“俺们没有电脑,我还没动过电脑呢。”说完,她有些脸红了。
“你自己住在店里不害怕?”出于惯性思维,我问了她这个问题。但问完了又后悔了,或许这一问,她今天晚上会更害怕!
“害怕。所以我就看电视,一直看。只要房子里有个动静,就不怎么怕了。等困得实在靠不住了,就拔了电视,睡着了。反正睡着以后就不知道害怕了。睡觉时我也不关灯。”尽管是谈了害怕的话题,但她的语气比我刚进门时放松多了,甚至嘴角上还露出了一丝微笑。很明显,她已经把我当成了可以信赖的倾诉对象,同时也卸下了孤独的压力。我很高兴取得这份信任。
很难想象,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是如何一个人守着店过春节的。我们都在享受佳节团聚的温馨日子,都在走亲访友,聚会吃饭。而就在这个充满节日氛围的小城中,还有个小女孩,没有亲戚可走,没有朋友可聚,一个人躲在店里,没人说话,自己吃饭,唯有反复地看一张碟子,或听窗外别人家团聚的鞭炮声。想到这些,我心里竟隐隐作疼起来。
理完发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个女孩子道别。很想再坐一会儿和她聊聊天,但我的年龄和身份分明是不合适的。于是带上眼镜,匆匆穿上外衣,掏出了十元钱放到桌子上就往外走。平时她哥一直是收我五块的,她翻出五块钱在身后喊着给我:“哥,找您钱。”
“不要了,你拿去租几张碟子看吧。”我没有回头,推门离开了。整个春节她就租了一张碟子,她的生活肯定是很节俭的。我希望这个孩子多些开心,却不知道如何做才好,但愿没伤害她的自尊。
头发还没吹干,外面很凉。我下意识地竖起衣领,两手缩进口袋。远处的街口上灯火通明;一簇簇市民凑在小摊前挑拣着水果,准备着明天走亲戚的礼物。在这冷峭的街市上,我们总能找到自家的温暖,而那个透着暖光的理发店里,却藏着一双孤独的眼睛。此刻,估计她又坐下欣赏那张看了十几遍的碟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