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屋子下面养头猪散文
“家”是屋子下面养头猪。前人的智慧总是令人叹服,我最早领略汉字造字意图时,就是从“家”字开始。
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我深深体会了猪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有时甚至嫉妒母亲对猪比对我更好。
母亲虽然嫁给了城里人,但父亲每月二十几元的工资,除了料理他自己外已全无能力再养活我们一家五口,于是母亲只得带着我们兄妹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立根农村。
凤阳是全国农村土地承包到户的首创县,我们当然也就最先享受到了它的惠泽。但问题是我们家缺少劳力,舅舅们虽然能时不时地帮忙,必定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和田地,久了舅母们也有怨言。尽管母亲很努力,她的一双手从未停息,可一年劳作下来,缴完公粮后所剩的粮食也只够糊口,何况那时我们又正处在“吃死老子”的年纪。要想改善生活、有学上、买得起学具,就得另想它法,于是母亲就养了一头猪(只能一头,多了养不起)。那时的农村,猪就是家中的储蓄盒、钱罐子,油盐酱醋一切花费都得从它身上出。在我们那时的'思维中,家里有猪家才算完整,就连相亲对象首先问得都是家里养没养猪、养了几头,猪成了那个年代家庭能力的体现,更是全家人的希望。
于是,在岁月长河中,也就出现了孩子散养、猪要精养的现象。村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孩子,每家每户最少的也有三个,可猪却喂不起这么多,所以大人们对猪要比对孩子更精心。还有一点,养猪可以挣钱,可养孩子却一直在赔钱。
那时候猪吃得都是纯天然的,没有现在这么多精饲料,猪出栏基本上也都在一年以上,时间一长,人和猪间也就产生了某些情愫。对猪的喂养,母亲总是很细心的,我们家甚至会齐心协力省吃减用挤出粮食去喂它。记得有一回,我们家喂了一头猪长了六百多斤,是附近一带最重的,公社食品公司的人听说后就上门来收购,母亲不同意卖,因为我们对这猪已有了感情。只要我们在家,这猪见了总是跟在后面哼哼着用嘴拱我们的裤脚,不是要吃,像是一种游戏、一种交流。那时候我放学后主要任务就是打猪草,我知道这猪是喜欢吃脚丫草还是菟儿苗,我还知道它吃饱了喜欢躺在午后的树荫下,让我们挠着它的肚皮给它逮虱子、捉跳蚤。这猪似乎也知道母亲的不易,它很少活动,吃饱了就睡,所以长得很快。但最终我们家还是敌不过钱的困惑,在食品公司的人三番五次上门游说,并许诺给予两百斤玉米的奖励后,母亲才同意将这头与我们朝夕相处了两年的猪给卖了。猪拉走的那一刻我哭了,母亲则借故去了茅房。猪卖了三百块钱,两百斤玉米是我从二十里外的粮食供应站用架车拉回来的,那年我才十岁。
后来,我们家又陆陆续续喂过几头猪,但都没有喂时间太长,一来妹妹也上学了,更需要钱,二来怕时间长了与猪产生不舍的感情。
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家中都困难过,更能体会贫困的滋味。比如在一段时间里,我就觉得父亲甚至没有我们家养的一头猪重要,因为那个时候,父亲对我来说就是个符号,除了两三个月跟探监似的来看望我们一次,带点城里有的吃的玩的外,我几乎记不起他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对他是那么的陌生,竟然不如对我们家的猪熟习。
家是什么?屋子下面养头猪,说得真好,这一定是特定环境、特定历史条件下人们对家的理解。古人既然这么造字,肯定有它存在的道理,正如我儿时对家的理解一样——屋里有猪才能称之为家。
如今我们从农村进入了城市,城市的家庭也没有养猪的了,但我们一家人努力做事、同甘共苦一起积累财富的传统却还延续着,正如母亲对我们说的:“工作好比养猪,要好好对待才能长膘,你糊弄它,它一定也会欺骗你,末了还是吃亏了自己。”
屋子下面换成了努力工作,这是现在我们一家人对“家”字的新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