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仲坡人的精神生活散文欣赏
下跪,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民表示敬意的最高礼数。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发明的,反正这种膝盖弯曲的动作,禁固了囯人几千年的情感和思想。直到气势汹汹的“红色小卫兵”破了“四旧”,这些封建主义的“牛鬼蛇神”才被一扫而空,而又在思想解放后的今天死灰复燃。我想,时至今天,能让楞仲坡的庄稼人做到三拜九叩的,大概就是村前的“土地公公”了吧。
从前,我对这个扶着拐杖,稳占村前“福地”的“秃顶老头”也表现出十分的虔诚,以为他真的“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有求必应,点石成金”。直到后来,一场洪涝,把他脚下的庙门,和他照管的庄稼一并泡在了混黄的泥水里。我才知道,楞仲坡人眼里无所不能的塑像其实也不过是“泥菩萨过河”。然而,即使这样,也不会撼动楞仲坡人心中信奉的偶象,反倒更加变本加利了。
俗话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然而,我们往往很难判定有些东西在人心中的地位。那些带着迷信色彩的茫目崇拜早已是根深蒂固的。有时候,“道公”、“神婆”的意见比*的“指导精神”都要来得紧要。假如他跟你说,你家的风水有问题,你可能就要将刚刚建好的养殖场关门大吉。
上世纪九十年代,据说有“不知轻重”的村民要“斗胆”开采村后的石山,作为商业的碎石场。“道师”们一听,那还了得?那可是楞仲坡的龙穴,龙穴啊!于是德高望重的老者们召开了“紧急会议”,得出的“意见”自然高度一致,那就是“凡是破坏风水,影响福祉”的,我们都要坚决反对。
石山名曰:“巴上山”,与其余两座石山在地理位置上形成一个三角势,在三座山的沟壑间有个“天坑”,名字在壮语里叫巴谷或者叫巴坑。“巴”字在壮语里用得较多,然而只相当于一个语气助词,没有具体的意思。至于“坑坑谷谷”的,在楞仲坡人眼里其实也都差不多。天坑四壁皆是岩石,而谷底的水为地下水,自“大步潭”与邕江河水相通。据老辈人讲,这里住着一条青龙,是楞仲坡的龙潭,“龙潭虎穴”的龙潭。(这里解释一下,按照古籍上记载:“青龙”不是俗语所谓的真命天龙,而是苍龙与“蛟”所生之子,是蛟龙。蛟龙一生与水为伴,其本性一正一邪,可施福祉亦能为祸患。”当然,这只是神话传说,不足采信。)
通常情况下,任何人都是不得擅自进入谷底,否则不仅性命堪忧,还会激怒楞仲人眼中的精神巨莽,降灾祸于人间。楞仲坡的庄稼人都相信,村庄的风调雨顺皆要仰赖于它。
在“道公”们的组织下,经过一连几天的排查,定西村总六个自然坡,光楞仲坡就有好几百户人家,若大个村庄,短时间内看是很难找出那个*村庄的罪魁祸首的。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作法事仪式,稳定“龙心”和民心最重要。于是查找元凶的事情只好暂时告于段落了。
据说,当时道师们从天庭请来了双狮坐镇,并用鸡血重新封印了巴谷天坑。这就是楞仲坡人所知的“双狮偕龙”了。一语双关,也叫“双狮夹龙”既是与龙为伴的意思也有压制蛟龙不令其出走的意味。这在风水术士那里倒也合情合理,在村人精神慰藉的层面上也顺理成章。
“道师”组织了道公班和神婆仙姑们舞起了芭蕉火龙。(这里说明一下,芭蕉火龙是楞仲坡的一种民间习俗,每年农历八月初二通常都会照例举行。后来被列为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芭蕉火龙”由芭蕉叶和稻草编织而成,舞起来活灵活现,龙头更是栩栩如生。曾多次应邀到外地演出,是楞仲坡民族文化的一景。这个由传统迷崇拜演变为民间文化艺术的一个过程,也是后话了。)
作仪式法历时七天,宰掉的鸡鸭豚物不计其数,请来天上各路神仙。当然也同时喂饱了那个年代里,人们饥饿的胃口。那时候,就有人向乡里举报说大搞封建迷信活动,乡里来了人,要求立即停止这项活动,后经村长出面谐调,乡里文化宣传组的人也出于村民自治的政策考虑,才作了罢休。可见场面之大。
在那个唯物论并不深入人心的山村,人总要寻求一种精神上的慰藉,若沿袭多年的精神信仰轰然倒地了,村庄或许也会从此走向漠落。村庄自有她特有的演进方式,这不是该不该、或对或错的问题,也不是几句话或者一个封建主义思想残余理论,所能解释的。
中国的.传统神话与宗教信仰在*和解放初期,不可否认的多少染上一些宗教迷信的色彩。楞仲坡的道公组织被称为“道公班”也叫“八音队”。八音队的“八音”多少与传统神话故事《八仙过海》中的“八仙”有些瓜葛,也与“道教”中的“道”有些联系。(八音指民间乐器的乐种。广西壮族的隆林八音乐队,使用的乐器共有 8件,它们是:横箫(笛子)一对,高胡、二胡各一把,小三弦一把,锣、鼓、钹各一副。而南宁市邕宁壮族八音则主要由大唢呐、小唢呐、五孔笛、锣、鼓、钹、壮族乐鼓等组成。而楞仲坡的八音队便所属邕宁八音。)
八音队的组织成员主要分为:道师、道公、仙姑和神婆。他们各司其职,道师是八音队的头头,主要负责安排八音队的各项事务。通常道师本领是最高的,不管作法、画符,还是颂经念道,都能来。而道公则要跟随道师进行修习各项本领,直至成为道师。仙姑原则上要比神婆档次要低一些,相同的是他们都在家里供奉有“何仙姑”的仙位。每有在大型作法仪式时才会出席,比如舞芭蕉火龙和庙会时。
修成道师的通常都有异于常人的本领,比如:赤足过火炭、口衔火犁头等等。当然,这些技艺在那个年代只在作法仪式时才会施展。而如今已经作为一项民间的文艺表演活动了,随时都可以看得到,但至于修炼的法门,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一般是不轻易传授的。
仙姑神婆通常都大字不识一个,然而她们的嘴巴和记忆能力却是非常历害的。她们修炼的就是自己的一张嘴,和一些常人不解的民俗歌舞。唱唱跳跳全凭个人的记性,所以说她们记忆能力和悟性非常好。干旱时,她们手舞足蹈在青龙江水边祈求风调雨顺,在洪水多发的季节,她们同样口中振振有词。除了呼风唤雨的本领之外,村里的花边新闻也要靠她们的一张嘴来传播。没办法,那个年代的村庄连上厕所找张纸都得撕日历,上哪里去找报纸杂志呢。因此,一切信息的传递就都仰赖她们那张嚼不烂的嘴。
无所不能的八音队,除了平时在村头的露天戏台上敲敲打打,还要兼顾村庄大大小小的事务。大到楞仲坡人的婚丧嫁娶、定宅安家。小到婴儿的取名算命、消灾解梦。总之,楞仲坡人只要遇到了什么芝麻绿豆,或是过不去的坎,总要到“道师”那里寻求一个心理安慰。
每年的正月初六是楞仲坡的传统节日,是楞仲坡人眼中的“年”。这一日,十里八乡的亲朋好友都汇聚楞仲坡来走亲访友。而楞仲人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除美酒佳酿,便是通宵达旦的民俗表演。
随着时代的变更,村庄的文化经过了变革和洗礼,楞仲坡的八音队也渐渐从传统的封建动活动演变成了民俗艺术。
完美无缺的“美”需要更高层次的精神元素。天空的变幻无穷,映呈着下界的枯荣兴衰。从传统封建迷信的祈风求雨,到娱乐村庄的舞台文化,从敲敲打打的降妖除怪,再到令人赞叹不绝的技艺杂活。我们长期的盲目随从,却为村庄文化的流传做出了贡献。虽然有的还不成熟,有的还在酝酿,然而有些已经申请了非物质文化的遗产,这是民间传统文化走向复兴的重要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