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河经典散文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兰。能不忆江南?”唐朝诗人白居易的这首《忆江南》词,常钩起我对江南水乡许多美好的回忆。其中记忆特别清晰,时时拨动我心弦的,是家乡的河。
我家祖居江苏无锡北郊胡家渡。这是太湖之滨一个河道纵横、盛产稻米的村落,离陆定一的家乡西漳镇仅一箭之遥。我童年的很长一段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
全村沿河而居的一百多户居民,有多半是胡姓。我就读过的小学,就是由胡家祠堂改建的。祠堂建于什么年代,我不得而知。但在我记忆中,那座紧依小河的学校庭院里,有几棵蓊郁蔽日的古柏,以及两棵木桶般粗细的桂花树。可见建造祠堂的年代已经久远。
水面宽阔、烟波浩淼的大运河,在村子西南千米外静静流过。
一条宽及数丈的支流,象母亲洁白温暖的手臂,把村子环抱在怀里。与村落交错的一条条清亮的小河,披着两岸的翠槐、绿柳和七色野花,纵横交织,把农家屋场和碧油油的稻田,分隔为大小不一的若干块。
假如天气清朗,站在村后那座虽然海拔仅百来米,但秦汉名士张良曾游历到此,并唱过山歌的西高山顶朝南望去,十八里外的无锡名山————锡山、惠山,其塔、其峰都清晰可见,晃若一水之隔。山脚下,撒满我童年梦想的水乡小村,则悄然隐约在淡淡的烟蔼中,被一道道白亮耀眼的小河拥着、围着,宛如剔透的黛玉披上了绵柔的缎带,显出古朴、神秘而又清新的美。
一年四季,家乡的河水总是碧盈盈的。微风吹过,河面皱起漾漾的波纹,显得那样恬静,淡雅。有时无风无雨,她又似在思索、憧憬着什么,一面缓缓向东流去,一面仿佛为鱼鹰、鹭鸶及不知名雀鸟的捕猎、嬉戏之所动,发出悦耳的“汩汩”声。我小时候曾有多少回,坐在冰凉的岸石上,看那旭日映照下的粼粼金波,欣赏黄昏细雨中水面上飘忽的白丝绵一样的薄雾。有时,我会情不自禁地向水面飞去几枚碎瓦片,再数那随之散开的缕缕明漪。这时候的我,则完完全全被她的庄重、委婉、宁静和虚无飘渺所陶醉了!
同江南水乡别处的村镇一样,村里沿河一溜儿是青灰色的瓦屋。河里的运输很忙,常年穿梭似地驶着各种木船,还一天两趟驶过从城里开出的小火轮。每当河岸上的树荫聚作圆的一团,或者传来小火轮“呜——呜——”的长鸣声,那就是做午饭的时间了。这时候,水面上固然依旧响着“依依呀呀”的浆声橹声,就是那沿河静寂的埠石,也顿时热闹起来了。一群一伙穿着兰底白花布衫的婶子、嫂子们,忙着到河边汲水、淘米、洗菜,撒下一串串爽朗的笑声。村里的狗此起彼伏地吠叫,连那徜徉在河滩上的黄鸭、白鹅也拍翅引颈唱起歌来。此时家乡的河,又显得豁达、快乐,充满青春活力。
家乡的河,是一个令人神往的、活生生的世界。千百年来,她以丰富的出产,繁荣了两岸的经济,使这里的百姓过着安宁、温饱的生活。且不说闻名于世的大米、桑蚕、水蜜桃、油面筋等特产,单单这流淌不息的河里,就有数不清的宝贝:河面上,漫着青生生的菱叶、荷叶或千姿百态的水草;河水里,生息繁衍着无数的鱼儿、虾儿、蚌儿。家乡的河,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聚宝盆。
早春,当桃花刚刚吐蕾,河里还浮沉着没融尽的`小冰块时,捕捞银鱼的季节就到了。有经验的农民,在河滩上支起一架用竹片、细纱布制成的长方形鱼网。你瞧吧:水儿汨汨地流,网儿悠悠地推,待到网儿出水时,那里面竟会撒了碎银似地,蹦跳、挤钻着许许多多娇嫩可爱的银鱼!
九月稻子进仓,木樨吐香,便是捕捉家乡名闻遐迩的毛脚蟹的时候了。而捉蟹的方法尤为奇妙:在平坦宽展的河边上,从河岸到水中的滩地,顺着斜坡夯入两排坚固的木桩,之后扎上竹竿,再铺上用细篾条儿编成的竹帘,一个捕蟹架就搭好了。天一擦黑,在岸边的竹架上挂起一盏明亮亮的桅灯。不多一会儿,那肥硕的毛脚蟹就傻乎乎地攀着竹帘,争抢着从河里爬上来了。而“守帘待蟹”的捕蟹人,则笑着忙不叠把它们朝竹篓里装。
到了十一月晚秋时分,满河的莲藕、菱棵结够了籽实,准备安然过冬。这时河里的鱼儿也长大了,长肥了。带木制摇橹的渔船从四乡八镇拢来,沿着藕区、菱区边沿撒下一张张大网;然后喊着号子,驾着船,齐心协力把网儿一点一点收拢。伴随着渔民的欢歌笑语,那一尺来长的鱼儿泻满了一舱又一舱。每当这时,河里帆樯云集,渔歌四起;岸上观者如堵,欢声不绝。象我这般八、九岁大的孩子,都巴巴地盼着放学,以便能够挤开大人的腿,瞅一眼这一年一度捕鱼的盛况!
家乡的民谣说:“城里的孩子会踏车,乡下的孩子会游水。”可说来惭愧,与家乡的同龄人比,我却较晚才会游水,而且是被逼出来的。
记得是九岁那年吧,雨丝儿不断的黄霉天刚过,河河汊汊都涨满了水。一天放学后,我蹲在河岸,看水中石壁觅食的虾儿玩。那虾儿是十足的呆子,又贪吃,只要你用棉线,或者蒿草的根须栓条螺蛳肉垂下去,它便会呆头呆脑地从石缝中钻出来,只顾用两只大鳌往嘴里送。可我呢,恰是岸上的呆子,一时看得走了神,脚下一软,便跌进了河里。多亏一位大叔及时赶到,用长竹竿把我从河里捞了上来。
回到家里,妈妈一边给我换衣服,一边嗔怪说:“乡里的孩子不会游水,真叫人愁呢!”
我不吱声,但心想现在不会,还永远不会吗?
这年盛夏,我天天中午不睡觉,别出心裁地在家门口的浅河里,飘起一块宽厚的旧门板。我将下巴颌搁在木板上,凭着木板与水的浮力,在水中乱划、乱“扑通”地学起了游泳。没几天,我居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狗爬式”。以后又学会了侧泳、*泳、踩水、扎猛子。从此,家乡的河里,又多了一个小弄潮儿。
俱往矣!屈指算来,我离开家乡足有30年了。说来也怪,许多童年往事,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记忆模糊、淡浅。惟有家乡的河,不管离开的时间有多长,我对她的美好印象,却依然真切如旧。
“美不美,家乡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