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泊舟记散文
小浃江里的芦苇在晚秋的季节里长势仍然强劲。青绿的叶,笔直的杆,根在水底,大半个身子托出水面,一根一根的簇拥着,挤压着,拥抱着,揉搓着。细的叶,粗的叶,长的叶,短的叶,弯的叶,直的叶,还是摇摇欲坠的叶,叶与叶间难有缝隙,很难分清谁是谁的叶,江水一浪涌起,芦苇便一浪波动,层层叠叠,起起浮浮,很是壮观。这时,一只舟从芦苇里小心地探出身子,舟上燃着一星灯火,仿佛从绿草丛里闪出一支色彩耀眼的红花。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秋夜要泊舟到远房的亲戚去。
一丸新月初升了,可惜被云丝遮掩了一半,洒出一些淡淡清光。
舟来了,它从芦苇里出来,慢慢地停靠在江岸边。秋天的小浃江不比夏天,夏天的江水涨的盛,浪来的高,满满地欲与江岸贴平,盛夏一过,江水渐渐回落,到了晚秋,江水距江岸差不多有一米多高,如果到了寒冬,江水还要低。水落石出,江上的巨石与碎石,便零散不均地辅在江滩上,若是到了阳春三月,这些石头却是江蟹歇息生养的佳处。那时,搬开石头,就可以看见小蟹子灰溜溜地四处跑动,十分好玩。大家一一跃上舟,不一会儿,舟就晃悠着前行了。这是一只机动舟,船尾处有发电机,像乡村里拖拉机的头,船老大一拉绳子,发电机发出轰轰的响声,船老大控制航行的方向。我们在舟尾或坐,或蹲,或站着观赏江上的夜色。
江岸上的槐树,屋舍,菜园,栅栏,茂草,粪坑,鸡窝,鸟巢,渐渐离我们远去,最后简直望不见了,连投下去的那点淡淡月色也似乎变得一团漆黑。舟在芦苇丛里穿来穿去,如同花蝶在百花丛里的寻觅。我们也不问船老大的如何去处,而那些芦苇不断地拍打着舟身,拍打着江水,好几回自己避让不及,芦苇连同我也要拍打了,温柔的,狠劲的,轻吻的,猛烈的,这时我才算明白舟身上那些道道的裂痕,斑斑的创伤,原是芦苇长久拍打的结果。诸君,倘若以后泊这样的舟,遇到这样壮观的芦苇,那还是小心为妙。衣裳上也是湿漉漉的一片,起初我以为是江水,船老大见识多广,他说是粘染了芦苇叶上的露。晚秋夜凉,叶子上定然是凝了寒露,这寒露浸湿了我的衣裳,果然凉意侵肤。其他人也幸免于难,不过均一笑而过。
哗啦一声,惊起夜宿的野鸭,它们扑楞楞地贴江飞行一阵,落在不远处的芦苇里,又开始它们一晚的夜眠。别看它们比家鸭小,却鬼灵的很,很难抓到,据说,那野鸭肉质松嫩,和蘑菇煨汤更是味道鲜美。可惜我没尝过,也很想尝一尝,恨不得潜入江中来抓几只。舟又行至它们的歇息处,哗啦一声,扑楞楞地贴江又飞行一阵,重新落在芦苇里,似乎它们有些厌烦,生怕我们再去骚扰,不一会儿,哗啦一声,扑楞楞地贴江再飞行一阵,落在芦苇里,这下似乎以为离我们更远了,可以安静地入眠了。
小浃江只是长江的一条支流,诸如小浃江这样的长江支流在扬州的南部还是不少的。这里水纹密集,纵横交错,水路四通八达,水产养殖也极为丰富。因此,舟于夜晚航行,多半要注意水里布置的鱼网,尤其是废弃的鱼网,不小心,舟的螺旋桨就会缠绕在上面,很是麻烦。船老大虽说多年熟悉水路,不过仍旧小心航行。当我们刚穿过芦苇的迷宫,接着就驶入到鱼网的玄阵。那密密编排的鱼网,真是一道水上奇观。鱼网的摆放有横竖放,有倾斜放,亦有圆弧放,多数呈长方形的,也有正方形的,三角形的,梯形的,圆形的,最怪的要数五角形的,这毕竟很少的。水产养殖类似岸上栽种的水果园,也要分清界线。这是谁家的鱼网,那是谁家的鱼网,都要标明记号。晚上为了防盗鱼虾,渔民都有自己的'渔船,泊在自家的鱼网旁,渔船上燃着一星灯火,一闪一闪的,所以偷盗是万万不可能的。我们的舟便在鱼网的周围像只小鱼游来游去,偶尔还惊闻大鱼在鱼网内腾跃的声音,点破了江夜的岑寂。舟上的灯火与渔船上的灯火相映成趣,在这夜色苍茫的江上闪着鬼眼,跳跃在粼粼的柔波里,跳跃在岸上布满繁霜的茂草上,跳跃在夜的梦境中,折射出美的诗意来。
秋夜有些深了,凉意也渐浓了。
江面上开始升起一层薄纱似的凉雾来,渐渐地,凉雾弥漫开来,变成了一层,两层,甚至三层,几乎快要笼罩了我们的舟,我们只隐隐地看见那一星微弱的灯火。可是,不久,这凉雾却渐渐散去,只剩下淡淡的一层,紧贴着舟沿,与之相伴。然而,这种机会并不长久,凉雾又开始变戏法似的增大增厚增浓,随即把整个舟与舟上的人全裹个严实,连一星灯火也要扑灭了。我们担心舟会不会迷了方向。船老大倒是面色坦然,心中似乎早有盘算,不急,不急,这江上的雾来的快,去的也快,变幻莫测,奇妙无常。果然,这凉雾褪的极为快速,结果连一丝雾的痕迹也没留下,我们长舒一口气,这时,舟拐过几个浅滩,刚好驶进真正浩渺广阔的长江了。奇怪的很,大江上却望不见一点雾的影子,江水十分平静,偶尔来往的大小船只也宁静地泊着,一切似乎睡着似的。只是江对岸(镇江的北岸口)隐隐的几脉青山,以及彼岸的灯火更加的大,更加的圆,更加的亮,不再是闪烁,而是连成一道绵延的光线,远远地延伸着。舟在大江上荡漾着,颠簸着,左右摇摆着,此刻,舟行的比先前快了许多,寒意也比先前更加侵人了。
抬头再望,一轮寒月已在夜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