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欣赏月殇
冬天的岷江安静得像一个温柔的少妇,在这个古镇旁缓缓的流淌。江水静静的流向远方,那里,有一个喧嚣的新兴城市。
在岷江古镇里长大的淡月和疏影是一对孪生姐妹,教语文的父亲因喜爱宋代诗人林浦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诗句,将姐妹俩取名为,疏影和暗香。在她俩快上学时,又因偶读元代乔吉的“淡月黄昏”一句,便将暗香改名为淡月。
姐妹俩都出落得清纯秀丽,姐姐淡月一头黑发,瘦削白皙的脸上总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很恬静的样子。妹妹长得很像姐姐,但大大的眼睛却流露出和姐姐不一样的热情与爽朗。
一
疏影独自在江边慢慢走着,放假回家已经好几天了,却依然遣散不了心中那没来由的忧郁。为自己,还是为淡月?说不清楚。寒冷的江风从江面打着旋向疏影扑来。
她想:去年夏天,我、姐姐和阳还在这里游泳。姐虽然不是那种把喜怒放在脸上的人,但我的确从姐的眼里看到了阳的影子。阳是那种爽朗快乐、不乏幽默感的男孩子。我和阳是在一次同学聚会上认识的。而阳认识姐却是在这之后几个月的一个夏日。那天,阳到小屋来找我,我不在。姐拿了萧在屋里吹。
二
淡月在小屋里一边整理疏影乱放在书桌上的书,一边想:疏影回来已经有好几天了吧,这几天,她天天往河边跑。问她,她却说她喜欢冬天的岷江。阳和她在同一所大学上学,阳到现在都没回来,听疏影说是学校组织美术系的学生到外地采风,所以迟些回来。淡月想到这里,不由得摸了摸那支挂在墙上的箫。
“阳很久没听我吹箫了吧?”
淡月想。
三
疏影天天往江边跑,看着江水流淌的方向,她忽然明白:自己并不是为了阳,而是为了同样也住在江边的昊。虽然自己和昊所临的并不是同一条江,但疏影相信:江与江是相通的,正如心与心的相通。
那天,疏影从江边跑到街上的邮亭,拨了远在千里的昊家的电话……
那天夜里,疏影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昊、姐和阳在一起。江水是那样的碧绿悠长。
醒来后,疏影就对淡月说:阳很爱你。
四
离开学还有好几天,疏影便执意走了。阳依然在疏影走后到小屋来看淡月。吹箫、看书、画画,到寒假结束,阳都没有对淡月说起过爱。淡月心想:心与心是相通的,既然自己心里有阳,那阳心里也该有自己。淡月这样想着,却也没有说出口。
淡月和阳就这样平静的道了再见。
在车启动的那一瞬间,阳原本侧着的脸忽然转向了车窗,淡月看见阳的微笑印在了车窗上,也印在了自己的心上。阳后来从学校寄来了一幅画:画中的淡月挥着手,寒风吹起了她的长发。
阳说这幅画印在了他的心里。
淡月想:心果然是相通的。
五
疏影到了昊家,才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昊一家人并不喜欢她。
昊姐姐很漂亮,当她纤细的手指在钢琴上跃动时,疏影的心便一点点的沉下去,沉到只余悲哀。
疏影和昊回学校的前一天,昊爸爸要为他俩饯行。疏影的心又一点点提了起来,以为昊一家终于可以接受自己了。
幸福,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晚宴上,疏影看到了昊家的至交许伯伯的女儿榕子。榕子一头乱发,轮廓分明的脸在疏影的心里晃来晃去。饭后,三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榕子对着昊吐烟圈,烟圈一个个飘起来,套在了昊的头上。昊挥去头上的烟,很随便的和她开着各种玩笑。疏影看着地上忽长忽短的影子,默默的走着。昊忽然拥住她,问:想什么呢。疏影笑笑,看着地下的影子说:“我在测量我们之间的距离。”
六
回到学校,疏影和昊在一起时,总会想起那套住昊的烟圈。于是,两人谈话时,疏影总会问起榕子。有一次,疏影甚至对昊说:她其实挺适合你的。昊一把拉过疏影,拥住她说:“傻瓜,那不是把我害了?!”这时,疏影便会觉得很满足。但说的次数多了,昊就有些不耐烦。有一次,还没等疏影说完,昊便打断她的话说:“你再这样说下去,假的都要成真了哦。”从此两人都不再提起这事。但疏影的心里却有了个解不开的疙瘩,见不到昊的时候,心,也总是慌慌的。
七
学校开运动会,疏影忽然想家了。昊因为有比赛项目,所以就只有托了也要回家的阳照顾疏影。阳是一个很会体贴人的男孩。一路上,他们都很愉快。几天后,昊到火车站去接他们。远远的,他看见疏影和阳有说有笑的走出站口。昊迟疑了一下,还是迎了上去。
疏影回到宿舍,同室的好友吞吞吐吐的说,有一个长得很夸张的女孩来看过昊,打饭的路上,女孩一下就跳到昊的.背上。疏影整理行李的手顿了一下,回头淡淡的说:“我知道,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榕子,我们一起玩过呢,我知道她要来。”
傍晚,两人坐在无月的草坪上时,都没了初逢的喜悦,只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忽然,昊有些迟疑的说:“疏影,你觉不觉得,人与人之间有时就象两条平行线,永远也不能碰在一起。”疏影挺直了背,面无表情的对着面前的空地说:“是啊,阳还问过我为什么会爱上你呢。”
那晚过后,两人就淡了下来。过了几天,又都觉得自己错了,却也没有开口言和。日子久了,彼此便象陌生人一样。疏影只是知道,每天打饭的路上,都会看到昊的身影。有一天疏影听说昊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回家了。怪不得没看见昊打饭了呢,也不知道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她这样边想就边向话亭走去
听筒里传来了昊姐姐客气而冷漠的声音:他没有回家!疏影颓然的放下电话。不知是昊姐姐在骗自己呢,还是昊真没回家。疏影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只是铁了心在心里反反复复的说:忘了他!
但是,记忆却象一方丰博的海绵,你越压它,它就越容易渗出。
八
疏影就这样在反反复复的压制和渗出中踏上了回家的路。
疏影回到家,淡月只觉得她变沉默了好多,原来浑圆的脸也边尖了。只是依然喜欢到江边,那几日,江水涨了好多。淡月偶尔也陪她到江边走走,更多的时候,是在小屋里吹箫。她觉得,阳在远方会听到箫音。
那个夏天,阳去了甘孜采风。来电话说要送淡月一样东西。电话是在一个小镇的话亭打的,效果很不好,阳在那边大声的喊,传过来的却依然只是只言片语。
阳的声音就象今年夏天空气中常常漂浮着的灰烟一样忽远忽近,淡月很想捉住它,一握,抓住却不过是那冰冷的话筒。
九
在阳打来电话好几天后,阳的同学回来了。带回了阳的礼物——一块鲜红的玛瑙石,背面刻着一弯淡淡的新月。同学说:那是阳走了很远的路,到一个藏民手里买来的。而阳……
淡月取下墙上的箫,箫音如缕。
她想:阳在远方可以听到呢。
淡月幽幽的箫声总在今年夏天湿热的小屋响起。箫音萦绕,疏影的心,就一点点往里缩,直缩到枣核一般。似乎可以砰的掉到地上,而自己却还什么感觉也没有。
夏天,就这样缓缓从身边流过。
十
疏影拉着行李走在学校的那条开满木槿花的小道上。微风吹来,紫色的花瓣随风而落。渐渐的花瓣铺满了小道。行李箱上的*从花瓣上碾过,发出轻微的响声。好象疏影心里的那一声声叹息。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回到学校的疏影沉默了许多,以前爱跳舞的同伴看到都说:嗨,怎么没见着你了啊。又有了什么新爱好了呀。疏影笑笑不语。沉下心来的疏影忽然厌倦了往日的自己,从此不再去那些曾经给了自己很多快乐的地方。渐渐的,她爱上了看书,爱上了学校门口的那个小小的书屋。于是,她常常到那里去借了各种书来,一个人在寝室听音乐看书。寝室没电的时候,她就到学校的图书馆去看。去的次数多了,她也渐渐爱上了学校的图书馆。而且,每次她都会去三楼靠窗的那个位置。看倦了的时候,一抬头:窗外是那棵常年浓绿得化不开的老树,远远的,那片湖泊在树后闪着诱人的光芒。
淑影迷上了这样的生活。静静的,却能在自己喜欢的地方任思绪乱飞。虽然,每到周末,同室的女孩子收拾好自己,一个个飞出去。仅余一盏惨白的台灯陪伴自己的时候,疏影的心还是有点酸酸的。但,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固执的拒绝所有善意的邀请。依然独自游走在寝室和图书馆三楼的那扇窗边。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度过了。
直到有一天,周围的同学忽然忙碌了起来,为实习、为工作。疏影一下发现:原来,自己将要告别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告别让疏影一下子慌了起来。在慌乱中,疏影选择去了一个荒僻小县城实习。带队的老师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看着有一点面熟。但却想不起是哪系的了。
实习的日子平淡无奇,艰苦的生活却让疏影有些手足无措。于是,疏影更加怀念学校图书馆的那扇窗。但想到自己不久将离开那里。永不能再那样宁静的活。疏影的心又一次紧缩了起来。
十一
实习很快结束了,单位在结束的那天设宴给全体同学饯行。那天,很多同学都醉了,包括带队的老师。疏影借口自己胃不好,没有喝。
回单位的路上,疏影忽然发现就剩下了自己和老师。老师似乎醉得很厉害,小路很不好走,疏影伸手搀住了他。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走着,快到单位的时候。老师忽然停下来,看着疏影说:“我知道你想留在学校,我可以做到。”说完,便大踏步的离去。
疏影一下子楞在了那里。
微风吹来,拂起疏影的长发。孤独而美丽。
十二
毕业,终于在大部分人的期盼中如期而至。在最后的日子里,疏影不停的挣扎。终于有一天,她敲开了老师的房门……
后记:几年以后,我也在那个学校读书了。每次到图书馆看书的时候,也喜欢到三楼的那个窗前看书。管理图书的是一位清秀的老师。也是我的现代诗歌老师的妻子,我的师娘。我很崇拜我那才华横溢的老师。有一次,我们很多同学到老师家去吃火锅。师娘不在家,我们尽情的喝酒、吵闹。每个人都庆幸师娘恰好不在。到熄灯号响起的时候,师娘回来了。老师连忙撵我们走。我们都吵着要帮忙收拾屋子。师娘淡淡的说:快回去把,不然就得翻大门了。我们只得走了。回去后,全寝室的女孩都睡不着。天南海北的胡聊着。忽然,有人说:象老师那样浪漫的人,怎会娶了师娘那样沉默的人。我们一下子静了一来。然后有人说:也许是只有师娘才能容忍老师的浪漫把。很多年以后,我知道,原来,是老师能理解师娘。
两年以后,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延续了下去。
而老师的课,老师口中的诗却永远的浪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