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是我脸上的衣服散文
我的脸上长满了胡子,而且是那种不规则的,沟渠纵横、杂草丛生和不着边际的那种。我也经常自嘲地向别人介绍,称自己的这一张脸呀,代表着*苦难而伟大的山水。一张柿饼脸上,从脑门到下巴,分布着沙漠、戈壁、高山、河流,繁茂的绿洲和奇异的风光。这当然有点自夸和炫耀的味道了,果真能让自己的这一张老脸,成为*地理的代言,那该是我多么大的福分呀!但不管怎么说,我对自己的这一张拿不上台面的老脸,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并不是因为经常被别人当面背后一戏谑地送上了“麻原札幌”和“塔的利班”等等耸人听闻的名号,而是我觉得,自己不小心长成了这样,总觉得对不住那些一不注意被自己撞见的、爱惜着自己脸面的人。
这样说,也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不珍惜自己脸面的人。俗话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呀!这是离开人世的父母,留给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身立命的一个任谁也无法替代的标志性景观。曾经几时,这一张红扑扑的小一脸上,也有过那样天真无邪的笑容,荡漾着父母心头上的心酸和希望。现在他们再也看不见这一张朝向人世的脸了,虽然这一张脸上早已经满目沧桑,断不是他们希望看见的那个样子。我的惭愧和自尊一样强烈地要求我加倍地爱惜着自己的这一张脸,我没有选择地属于了这一张出头露面的脸,有什么办法呢?
原来的'时候,每当看到那些脸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棱角分明的男同胞们,我不免也会自渐形秽,但是现在,我更加自怜般地喜欢上了自己的着一张脸了。准确地说,是我喜欢上了自己脸上的这些胡乱生长着的胡子们。
可是,我这满脸的胡子,也为自己惹来了许多无端的烦恼和纷扰。走在街上,你还得时不时地忍受那些不知道是“欣赏”还是“鄙夷”的目光。有时候,那些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猎奇的眼神,会直勾勾地停留在你的脸上,继而上下打量你一番。如果这个时候,你浑然不觉还好,但无意中你的目光和这些奇怪的眼神相遇的时候,那就有几分尴尬了。好在我多年来已经在摇摇晃晃的公共车上,在行人如织的马路上,无数次的与这些陌生者“熟悉”的目光相遇,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应对策略。每当此时,我会以自己坚定自信的目光勇敢地迎上去,有时候甚至不免锋利,直让那些好奇者的眼神,慢慢地萎一缩下去,找一个地缝或者别的地方,自己钻进去。
这是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陋习,你无端地像打量一个怪物一样,把你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你没有把起码的尊重给人家,也暴露了自己的浅薄、贪婪和自私的嘴脸。我不反对你在大街上看到一些你以为“奇诡”的人和事,多看上一两眼,但这要有一个文明的尺度,过度的注视,有时是对别人尊严的践踏和人格伤害。我知道许多人在这种情况下是不自觉的,他(她)骨子里也完全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但是请收敛起你窥视者的目光,为这个世界,筑起一道最低的心灵和道德的堤防。
同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另外的一些公共场所。你去理发,热情的理发师会问,你是个艺术家吧,画画的?还是搞摄影的?噢,对了,是导演!我无言以对,有时候我会给自己一个幽默的机会,我说我是在大街上捡垃圾的,或者是从农场里捡棉花的!她就会停止了尖一叫,半信半疑地说,嗯,看上去不像,不会吧,是真的吗?这些口舌总是省不了的,谁让你长成了这样,又蓄着满脸的胡子呢。
有一次搭了一辆出租车,女司机心直口快:大胡子,你留着这么长的胡子你爸爸愿意吗?我说怎么了?她说要是你爸爸活着,决不允许你留着这么长的胡子。你看,她一见你的大胡子,直接就把你的爸爸给解决了。我有点气愤,怎么我留我的胡子,你开你的车,你无端地把我爸爸扯出来干什么?她哪里知道我幼年丧父的一生之痛!她的言语里充满了对留着胡子的男人的不屑,并毫不讳言地说,她看着留着胡子的男人就觉得脏的很……这已经不是正常的是非判断了,已经涉及到了人格的侮辱。撇下基本的职业操守不说,当着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这样的语言实在让人无法忍受。我不能说这个女司机没有起码的职业素养,我只能说,这个世界的林子太大,什么样的鸟都会飞出来。
不久前的一次聚会,有一个女明星过来敬酒,瞅着一桌子不同民族的同胞,一个个地问你是哪个民族的。临到我,她不暇思索地说,大胡子,一看你就是少数民族的。我也没有客气,随口答道,是,我是*“不满族”!顿时引来一桌子的哄笑,而那女明星有点喝多了,面红耳赤地感叹道,啊,“不满族”,*的少数民族可真多呀!
有人说,脸上蓄着胡子的男人,大多都是内心羞涩的男人。这话我深以为然。我知道那些羞涩难当的男人们,多么需要这些来自脸面上的须发,来抵挡和捍卫自己在外人看来异常强悍,其实内心里不堪一击的“尊严”。我不说这些长满了胡子的男人,是不是惹人注意,我只想说,一个男人不愿意把自己脸上的胡子刮掉,一定是他需要这些遮挡,掩护。他内心某些时刻的慌乱和紧张,才可以找到一个安全的隐蔽。
我还知道,那些寒冷的季节里,这些胡子是抵挡严寒的一张一毛一毯;风沙肆虐的季节,它们又是一道屏障;酷暑难当的时候,这些抵挡着高温和辐射的胡子丛林,做了男人们脸上的防护墙。有一天,我发现我的胡子白了,我并没有害怕和惊慌,我知道,衰老和沧桑这样的人生大美,正在向我一天天的逼近我。那有什么可怕的呢?你的一生毁誉参半,这已经够了。况且,在多数时候,是这些甘冒风险的胡子,为你承受着这个世界的荣辱,那个由黑变白的过程,多么像你漫长的一生,需要慢慢地漂白了自己,证明给谁看。
其实,我更愿意把这些肆意生长在脸上的胡子,比作我脸上的衣服。那是一件多么妥帖的衣服呀,与生俱来,自然天成。也只有穿上了这一件衣服,我的脸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山水,一生的荒凉和华彩,无需雕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