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口瀑布感怀随笔散文
随着山西散客集散中心的旅游大巴,终于走近这黄河壶口瀑布了。
我是刚刚从长治壶关大峡谷看饱了绿色而归的游子,又只身来壶口看母亲河的深黄——仿佛大地上最寻常也是最饱满的色调在有限的时间段里蜂拥而至了。我因此而成了最贪婪人:一面念山那深浅不一的绿,一面念水中发亮的黄,两种色谱之于我的情爱,像磁石,秘密的依附在心田里,在生命深处,不断地唤醒我膨胀起来的热忱。
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黄色瀑布,从远处平视只能看到她腾起的烟雾,像一棵树的华盖,白色的华盖,从地面升起,随风顺势,由浓到淡,升入半空。未及走进,便听到它擂鼓般的轰响。岸边形形色色的人,排于铁丝栅栏外,或伫立,或拍摄,或合影留念。他们的神情或兴奋,或凝重,或欣喜。壶口对岸,也是一样的情形,人们在壶口瀑布的涛声水烟里体会母亲河的壮观。
当我立于壶口瀑布面前,夕阳照亮了上游逶迤而来的黄河,越来越急切地奔流而来,我看她的沸腾,看她咆哮,看她那黄水跌落谷底而腾起的水烟,竟哑口失言了——她摄了我的魂魄——我若投进她的身躯,跟她绝尘而去——大概来观赏她的人都不免会想到纵身一跃的快感,和因为冒出这种想法而产生的惊惧——我也会化作她磅礴翻卷之中的一朵浪花么,我情愿!她那匪夷所思的排天之力,将我密不透风的围拢,我矮下去,矮下去——在她排山倒海般的气势中,我仿佛已化成一个分子溶进她的身躯。
我伫立在岸边围起的铁丝栅栏边,嗅着黄色飞沫送来的土香,水尘扑面而来,在轰鸣的飞瀑声里,连风都飒爽凛冽到入骨般的清凉,虽然是流火的七月。我用情不自禁的低喟来宣泄内心的战栗,血液却在体内沸腾。
与百里大峡谷变幻多端的`群峰不同,黄河上下平缓的河流,倒像一位优雅的女性,含蓄而低沉的行走,只是到壶口,是因为她不喜欢这天然的束口吧——水面一下子从300多米宽收缩为50余米,让她不安,让她储藏的内力突地爆发,那巨大的湍急的水,激越着跌入谷底,腾起数丈高的水烟——《书.禹贡》中形容道:“盖和漩涡,如一壶然”。
黄涛灼灼,因为挤压而相互撞击着,她们盘旋着,扭扯着,因为激烈地相互冲撞使忽上忽下的水面泛起了白沫。她们破坏了自己原有的秩序,变出千钧之力,在此处留下疯狂踪迹——要留下什么,就痛快地留下,此时此刻,万顷之水已是柔骨的刀锋,篆刻成千古绝章。疯狂就彻底的疯狂,咆哮就彻底的咆哮,时光太久远,历史太漫长,悠悠故道,肥沃了两岸,瘦消了情肠,但总要有滔滔倾尽心事的时候!
——我呆呆的想,这一眼望尽的壶口可是她曾经的闺房,只有在这里,她才可以肆意,才可以疯狂,才可以在千转百回之后,露出她蓬勃的健美之势,毫无愧色,天真无邪间弹出她体内澎湃的颂歌——那源自青藏高原的冰水,在漫漫征途中,经青海、四川、甘肃、宁夏、内蒙流入比邻的陕西和山西,进入陕甘大峡谷,再由这里,那些支流经由河南、山东,由山东的垦利县汇入渤海,完成她千古奔袭入海的壮举。
沧桑而多情的母亲河,一生有梦,而为了这个梦,携盆地(巴颜喀拉山北麓的约古宗列盆地)挽平原(八百里秦川中的关中平原),在中华大地上,生生不息的奔流。
为了从谷底观赏瀑布,我进入龙洞,这是一条天然溶洞,呈陡斜走势,洞里建有螺旋式铁梯,供人上下。洞里的岩壁滴水成线,石缝苔藓成碧,流水淙淙。这样洞底,幽暗不知身长,莫测莫名,扶壁探脚,未免战战兢兢。只是,在无知间,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崖壁中的平台展现在峭壁之间。咆哮的瀑布从上头跌落而下,汇入谷底的窄道,奔腾而去。头顶的崖石不停的滴着水,倾斜而下的瀑布溅起的水花实打实的溅到身上,这奇特的龙洞探险呀,果真如传说的:仰观水瀑,但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在击鼓雷鸣声中,我完全变成了一个贪婪的小孩,忘了返程,若不是导游特意来叫,恐怕就要掉队了。
回程的路上,才注意到累累石岩的岸,竟阔达如天然的广场。几位农民穿着束腿的黑裤,头上扎着羊肚白毛巾,牵着他的毛驴,向游人贩卖他们的时间:骑一回驴,多少多少人民币。游客大抵是从城里来的,对在黄河岸边骑驴竟充满好奇。兜揽生意的山西汉子,会锦上添花地给客人穿上男游客的羊皮坎肩,戴上羊肚白头巾,给女游客一件粗布大花袄。一场交易,在你情我愿中,在新鲜体验中做成了。山西汉子的皮肤晒得黝黑,他牵着他的黑毛驴,驮着城里的客,慢条斯理地在石岸上兜一圈后再把他们送到瀑布跟前。我看着这些饱经风霜的脸,希望他能吼两嗓子,听一听那《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听一听《羊肚肚手巾三道道蓝》,和着黄河的涛声,有声如画的情景。可惜山西汉子刚要开声,导游一催再催,我只能怏怏告别,未能如愿。
我生活在山东,喝惯了黄河水,亦常去水面如镜的黄河之滨,也看过黄河入海的汇流之处。但是,如此真实的观赏她的瀑布,还是第一次。仅仅一次,她已然成了我的旧梦,她不再丰腴的身躯以及两岸裸露的河床已将岁月拉成暗夜里的一叹,这经年一叹便是她的未央,沧桑春衫,再也不会回到从前那饱满的模样。
——尽管如此,我仍然怀着赤子般的情感,膜拜我的母亲河,希望有生之年,再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