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让我在池塘边等你散文
【1991年,我们8岁。】
第一天上学,是母亲牵着我的手去的。我记得,我穿着粉色的碎花裙,路过你的家门口。你的母亲也牵着你的手,你们正准备出门。我们的母亲热情地打着招呼,原来她们认识。
我们去往相同的地方,她们聊着天,我知道,我们将成为同班同学。而且,我们竟是同年同月生,你,仅仅年长我五天而已。
老师说,个子矮的学生坐在前面。我们被安排坐在一起,最前面,离黑板最近的地方。
我们一同放学,你常常给我背那个碎花的布书包,只要我叫你一声:“姐姐。”
你总在寒冷的冬天清晨,买一个热乎乎的包子。让我吃一半,再让我把那一半捂在掌心,待到它微微地凉时,你才吃。
那时,我的心都被那半个包子暖了。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种感觉叫感动。
【1992年,我们9岁。】
我们的学习成绩仍然是全班最好的。你是班长,我是学习委员。
我买五分钱的橡皮然后用刀子细心地切割成两等份,我一半,你一半。你用铅笔在我的那一半上画上一朵七色花,虽然没有颜色,但我分明看见了那缤纷的七色花瓣在橡皮上一点点绽放,因为我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1993年,我们10岁。】
我们代表学校去县里参加作文比赛,那是我们第一次进县城。
考场的外面,有整排的水杉树耸立。我走过去的时候,那些透过叶片的斑斓阳光照在你的身上。
我说,如果作文的题材是写景的,我就写此时此刻。
你说,如果作文的题材是写人的,你就写我,我们之间。
果然是写人,你写的我,我也写的你。
我得了二等奖,你没有拿到。
我说改卷的人一定是被蒙蔽了眼睛,你笑着说,没关系,下次会写得更好。
二等奖的奖品中有一支英雄钢笔,我送给你,你说,这是有史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1994年,我们11岁。】
四年级,我们第一次争吵,因为他。
你喜欢他,他却对你说,他喜欢我。
我说,那跟我没关系,我不喜欢任何人。只是,当你看见他把你送给他的笔记本放在我的桌底时,你竟生气地撕扯起来。
三天你都没有和我说话,因为生气。我也没有找你说话,因为委屈。
我写了两封长长的信,一封给他,告诉他,不要再骚扰我,不然就告诉老师。又告诉他,学习的重要性。又告诉他,对你稍微好一点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封给你,告诉你,我们的友谊不该这般的脆弱,不该为一个无关重要的人赌气。又告诉你,我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断了我们的友情。
你在下课的时候,愧疚地笑着,叫着我的名字。
我们和好如初。
【1995年,我们12岁。】
这一年,你的成绩莫名地下降。即使你上课时貌似依旧很认真地听课,但是只有我知道,你的思绪不在,你的心思还在他的身上。
老师找你谈话,你只是闭口不言,默默地流泪。
你的话变得越来越少,走路时总是低着头踢着路边的石子。
我看着你的背影,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
很想帮你,我找那个男孩,让他帮助你走过这个坎,因为快要考试了。他说,帮她可以,条件是我不可以对他那么冷漠。我答应他,说等到考试以后,现在不能让她知道我们走得很近。他说,她真幸运,有你这样的朋友。
我只是,淡淡地笑。
小学的最后一次考试,你的成绩还算可以。我们一同升入初中。
【1996年,我们13岁。】
初中,我在一班,你在三班,他在五班。
进入初中,科目多了起来,有很大的压力。除了清晨起床背诵英语、政治、历史以外,还要在深夜秉烛,做没完没了的代数题。
我们似乎又遥远了一些。你有了新的好朋友,那个很会穿衣打扮的富家女。
我只能在放学的`时候,在池塘边的草地上,等候你。只是有时候你很久都不来,有时候来了,也总是淡淡的感觉,我们一路无话。
那个他对我说,你不值得我这样对待。他这样说的原因是,进入初中,你的视线早不在他的身上了,他说你不是个专一的人。
我说,我们有6年的友谊。
我总会不经意间,走到池塘边驻足,边背书,边等你。不管你来,或是不来。
【1997年,我们14岁。】
你变了,你的成绩成了年级的倒数,我无能为力。
妈妈让我离你远一点,她说你不是个好孩子,怕带坏了我。
那一次,池塘边,我等来了身上有香水味的你。你瞥了我一眼,然后叫我的名字。我的诧异多过喜悦,起身站在你的左边,我们并肩走,你已经高出我一大截。
你说,我们回不到从前了,因为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
我说,在我眼中,你还是你,只是你长大了,我还没长大。
你笑。
你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1998年,我们15岁。】
我不是每天都记得在池塘边等你,因为我要赶时间回家复习功课,我仍然在为那个优秀学生的头衔而努力。
你不是每天都来学校,你和那些男男女女四处游荡,成了一个让人头疼的学生。
老师不管你,父母却管不了你。
有时候,我会在复习功课的时候想起你,想起我们的小时候,想起那半个包子,想起那半个橡皮。
中考,我进入县里最好的高中,你却交了白卷。
【1999年,我们16岁。】
那一天,天空湛蓝,云朵很白。
你来向我告别,说要去遥远的地方,和朋友一起。
我拉着你的手,说干嘛去那么远的地方。
你说,挣钱。
你又说,要好好读书,不要像你一样。我在你的眼里分明看到了淡淡的忧伤,和深深地落寞。
我的心,疼了一下。
我说,记得给我写信。
你说,会的,用当年的英雄钢笔。
我的心,又疼了一下,泪随之滑落。
【2000年,我们17岁。】
学校里,有成排成排的水杉树,高耸入天。
每次抱书走过,看到斑驳的阳光穿过那细碎的叶子,映在我身上的光块。我都会想起你,想起那年,我们一同参加竞赛的情景。
我给你写信,说千禧年的愿望。
等到你的信,我欣喜万千,躺在上铺,一遍遍地读。你凌乱地对我叙述大都市的快节奏生活,描述外面的人心叵测。
我看得出,你给我写信的那支笔,是当年我送你的那支。
我又给你回信,说学校紧张而压抑的生活;说我们小时候第一次相见;说那半个包子和半个橡皮。
【2001年,我们18岁。】
我也有了喜欢的男生,只是我们的方式不同,我选择默默地追随他的身影。
我也会在课堂上突然就走了神,想到他。然后又想到那一年的你,蓦地就深能体谅当年的你,那种慢慢滋生的莫名情愫,是很难控制的。
给你写信,告诉你我长大了,因为我也有了喜欢的人;告诉你,我那些关于青春关于想念的心事;告诉你,快高考了,我的心却像孤帆找不到边际一样的空落。
一封封地投递,一封封石沉大海。
【2002年,我们19岁。】
炎热的夏日渐行渐远,远离家乡,去有海的地方求学。
临行前,我去你的家,向你的父母仔细打听有关你的一切。他们说,已经很久没有你的消息,只知道你在一个酒吧上班。
我黯然着离去。
坐在鸣啸着的火车上,千叮万嘱后的母亲在窗外不停地摆手,不停地擦着眼泪。我笑着对她挥手。
心就狠狠地疼了起来,因为别离;因为火车那哀怨的笛声;因为我记得,曾在心中描摹过我们一同赴往大学校园里的情景。
【2003年,我们20岁。】
大学校园有多姿多彩的生活,而我却变得慵懒起来。喜欢在一棵树下看书,一直到日慢慢西沉。
有时候想你,有时候想家,有时候想小学时的那个他,有时候想心至今仍铭记的那个他。
非典,置身最危险的一座城,一个人,莫名地就恐惧,让我感觉到了死亡其实离自己很近。
打电话给妈妈,夸张地笑着说,我很好。
妈妈说,你回家了,只是你不是当初的你了,你疯了。
那刻,我执话筒的手不断地颤抖,我的嘴角有眼泪咸涩的味道。
【2004年,我们21岁。】
隔了些许华年,再见你,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只见你,身材臃肿,目光痴呆,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我来了,轻唤你的名字,你却不曾抬头看看我悲伤的脸。
一整个暑假,我总会在黄昏的时候,来到你的家,陪你静静地坐着。或是找到当年你为我写的文字,缓缓地读给你听。你只是怔怔地看着我,没有一丝感情外露。
暑期结束的时候,我领着你去往初中时,我常常等候你的那片池塘。当夏末的晚风,轻轻地荡漾起池塘*那片莲叶时,有淡淡的香弥漫而来。
我记得,你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慢慢漾开。
【2005年,我们22岁。】
我还是那样一个沉默而安静的女生。
时光一点一滴地,悄然而逝。当有一天,我发现镜子中的自己,笑得那般的不自然时,突然就很怀恋很怀恋儿时的时光。
妈妈说,接受治疗的你现在似乎越来越好。
我的心,有柔软的感觉,那些柔软,又一滴一点地,随着风飘远。
我知道,故乡的你,感知得到。
【2006年,我们23岁。】
我恋爱了,是那个至今仍铭记,恋恋不忘的他。
同学会上,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他,想着心事,掺杂着一丝忧伤。他突然就走过来,什么都不说,只是深情地注视着我,我在那眼神里,看见了爱情。
去你的家,轻唤你的名字,你看着我,淡淡地笑,笑得苍白而憔悴。
你淡淡地对我说,当年那些揪心的往事,我听得心生疼,你却像个事外人。
我去另一座城市实习。
你来送我,你说,要好好地爱,好好地生活。
我只是点头。
【2007年,我们24岁。】
在另一座城市飘荡,还好,有他陪我。
常常与他对坐,看太阳西沉时,世界暮色斑斓一片。
每一次,我都会对他说一件有关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他总是搂着我的肩,说我是世上最懂你的人。
偶尔我们通电话,你问我的工作,以及我们的爱情,你说:祝福你们。
我却不知道该祝福你什么,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你要好好的,你要好好的……
【2008年,我们25岁。】
秋天来了,叶儿大片大片地落。
我想回家告诉你,我要结婚了。却被告知,你已于前日自行了断,撒手人寰。
我悲伤得忘记了流泪,只觉得,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异常静寂,静寂得我听到了时光流逝的声音。
你的妈妈交给我一个纸袋,里面有你留给我的东西。
我静静地离开,去往那片有莲叶的池塘。
坐在草色依旧葱绿的池塘边,缓缓打开那个纸袋,里面除了当年我赠送你的英雄钢笔外,还有一张纸片。
展开,我的泪再也抑制不住,倾泻而下。染湿了我的衫裾,痛了绿的草地,悲了一池的莲叶。
纸片上,只有一句话:来世,让我在池塘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