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苦酒祭诗人短文散文

  你首先是一个老中医,善于把脉的老先生。你坐下来,抬一抬手臂,将左手的三个指头按在病人的手腕上,侧耳细听。只见你目光深邃,似乎再深藏的病原也逃不过这双手术刀一样的眼睛。但这回你却眉头微皱,愁容不展。你捻了捻胡须,沉吟良久,开口道:病得不轻呀,体内有昏聩作怪,体外有佞臣播弄是非,若不及时根治,则命危矣。不禁一声长叹:哀吾生之多艰。俗话说:恨病吃药。又说:医生有割股之心。于是,你为病人下一剂猛药。天下没有药不是苦了,黄连是药苦见胆。但病体的娇贵怎咽下如此苦汁,药汤一口啐在你的脸上,你招致破口大骂。盛药汤的碗被摔得粉碎,药汤洒了一地。你没有顾及擦去脸上的药汤,走出门外,你知道自己的心碎了,楚国的国土碎了。一种酸液由来已久,你只有仰天长叹。而在你走出的一刹那,宫内是一阵奸邪的笑声。

一杯苦酒祭诗人短文散文

  你是一个有天地之心的中医,“救死扶伤”是你行医的宗旨。一个中医的良心不可能见死不救。本着对病人负责、对自己的医德负责的精神,你变成一个爱唠叨的医生。你反复陈述自己把脉的准确,陈述自己的良苦用心,陈述你开的是一剂良药,一剂对症的良药,而良药是苦口的,正如忠言是逆耳的。凭你老道的中医,你不可能不知道伴君如伴虎。但你抱着“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决定,一次又一次的'劝谏。你的“九死”之谶不幸言中,虽未九死,但你离权力中心越来越远,离朝廷越来越远,离自己的愿望越来越远。你感受到国土被铁蹄蹂躏的疼痛,自己的心被揉碎的疼痛。

  遭贬成全了你弃妇和诗人的双重身份。你徘徊在路上,一腔怨忿倾洒三千文字成《离骚》,字字泣血,“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及信谗而齌怒”。一生操守倾注四百诗行成《离骚》,行行滴泪,“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满腹忧怨情倾《九歌》,如泣如诉,“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但是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你只有徘徊在渐行渐远的路上,满目是草木零落,春秋代序,岁月的刻刀镌写憔悴容颜,美人迟暮。曼曼而修远之人生,你一路磕磕碰碰前行,什么是你要求索的答案?唯有天知道,但天知道吗?

  再三遭贬成全你行吟诗人,一个苦吟诗人。长江岸头,湘江侧畔,你伫足多久?一江春水滚滚东流,铺排你忧虑的目光,为什么流不走你万斛愁怀?洞庭浩浩,沅水汤汤,你兴叹多久?梦里故乡何路遥,狐死必首丘,故国郢都为什么拒绝容纳你的忠良?让生命成茧,抽出万缕情丝,丝丝不断,恨无良媒可传情,你除了情诉文字又奈何?诗人,苦吟诗人,你终于走到汨罗江边。万山寂静,江水无声。你对生命做一次彻底的盘点,思美人又何益?悲回风又如何?往日只是一声惋惜,一纸叹息,命运拿你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初夏的天气让你感到寒冷了,勃勃生命再也唤不醒你的生命意识,你怀抱砂石的纵身一跃,楚国的太阳落下了,激起的涟漪两千年不散。

  你是一个中医,却无法医治自己的痼疾,让忠良蔓延成病,且病入膏肓。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你对整个楚国是清醒了,而对自己病况却不知情。对“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一剂良药你却拒绝服用,幸乎?不幸?你是一位诗人,你用自己的文字将所有的时间粉碎。你一直悬在中华民族枝头两千年的高度,让人仰视。

  如今,人们用赛龙舟,吃粽子来祭奠你,缅怀你。我只有用文字酿制这杯苦酒,祭吊你这位如酒一样苦命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