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虫儿优秀散文

  乡下孩子,劳动便是游戏,鸡鸭鹅狗猪,牛马驴骡都是玩伴,而那一年四季形形色色的各类虫儿便是我们最好的玩具。它们陪伴着我们度过童年和少年快乐无忧的岁月,直到成年,甚至老年,许多虫儿的形态和鸣叫依然可以撩动我们的心。尽管那时候乡下什么都缺,但唯独不缺虫儿,有的是。久别故土,早已成为城里人,然而,这些虫儿的蠕动、爬行、飞舞和浅唱低吟般的虫鸣,总会让我感到特殊的亲切,平静的内心里泛起乡愁的一圈圈涟漪或汹涌难平的潮汐。

哦,虫儿优秀散文

  “惊蛰乌鸦叫,春分地皮干。”春天,是甲虫们的天下。每到冰雪融化,地温回升,最先感受到春天气息的就是这些小小甲虫。掀开残雪犹存的土坷垃,一只只灰突突的磕头虫儿便会惊慌失措地四散而去,急急惶惶地逃命。草芽刚刚钻出地皮,一群群大大小小、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的甲虫便活跃起来了,有的在空中飞来飞去,搞飞行练习和表演;有的在地上爬来爬去,像攻城略地的装甲车、坦克;有的爬上草叶长脱脱地抻开身子,懒懒地晒太阳,悠闲地享受春光春色;有的开始辛勤地劳作,搬运建筑材料,筑巢、垒窝,谈情说爱、养儿育女。花儿开了,引来了蜜蜂“嗡嗡嗡”采粉酿蜜,招来了蝴蝶翩翩起舞,当然也吸引了各色甲虫。金龟子,有金黄色的,也有莹绿的,笨拙地起飞、滑翔,落进花蕊就不想出来,真真是“好色之徒。”扳住树枝一阵摇晃,“噼里啪啦”如同下雨一样,它们就都被晃到地上了,并不会立刻张开翅膀飞走,而是自欺欺人地躺在地上装死。我们大家比着赛将这些可笑的家伙捉进瓶里,带回家去喂鸡。等到那些凶神恶煞般的公鸡母鸡站在它们面前时,它们才感到危险,但为时已晚,虽然偶尔也有机灵的能逃过一劫,绝大部分都成了鸡们的美味佳肴。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鸡吃了虫子,鸡蛋的品质会有质的提升,只知道多喂给鸡一些虫子,可以省下一点粮食蔬菜,而粮食和蔬菜那时简直比金子还宝贵呢。

  当然,别的虫儿也不会放弃这春天的好光景。浑身上下长着长毛的毛毛虫,碰它一下,它便一耸一耸地跑开了。穿着和树皮一个颜色伪装衣的“贴树皮”,极不容易被发现,爬树时,只要感到光脚丫下软乎乎的,不用问一定是踩上贴树皮了,那家伙儿样子凶恶吓人,谁踩上了都会惊骇不已。缠在树叶上绿色的身躯长着好看的白道道儿和彩色斑点的“老虎虫”,肉肉的,性情温顺,模样可爱,我们常常抓来玩。不过可别抓错了,把树辣子当做老虎虫。比老虎虫小一点浑身是毛的树辣子,不小心触碰到便会蛰得人龇牙咧嘴,必须找到蛰你的家伙,生生地将其身体倒翻过来,用它的肠肚体液涂抹蛰处才能止疼、止痒。这树辣子的卵很好看,粘在干巴树枝或草棍儿上,很精美,豌豆粒大小,浅灰色的底色上布满了咖啡色的花纹,让你想到古代官窑里烧制出来的精美瓷器。这东西可以治小儿流口水,捡几只回来,用火烧熟,把里面的东西给流口水的小孩子吃,据说效果很灵的。我们好奇,曾经敲碎它的硬壳一探究竟,只见里面蜷缩着一只没长毛的小树辣子,白白的,一动也不动,很有几分可爱,一点也不像成虫那样令人恐惧。比老虎虫长些、瘦些,光溜溜瘆人的大豆虫,头上长着一只独角,不管你碰到它哪儿,它会立刻蜛灵一下,甩头对你发出攻击。

  还有天牛,头上长着两只长长的大辫子,让你想起戏台上的刀马旦俊美的翎子,一身黑色带白点的长道袍,我们叫它“抓半斤。”在虫子群里,像它这样的大力士不多见,用手提起它的两条大辫子,然后让它用两排对生的爪子去抓石头或土块,吊车一样有趣。雨前的蚂蚁搬家和晴日里的屎壳郎滚粪球也很有意思,像重大的体育比赛,能帮我们消磨很多无聊的时光。对了,还有“水牛”和“纺线车”,水牛也长着两只长长的触觉,跟蜗牛一样下雨天多,纺线车没有水牛体型大,和屎壳郎大小相等,灰黑色的身上布满星星般的小白点,飞起来“嗡嗡”响,像纺车纺线的声音,这大概就是它名字的由来吧,捉住它,用一根席篾插进它背部的甲缝里,另一头插到用秸秆做成的*上,它便张开翅膀飞起来,带动*飞快地旋转,很好玩。大家不要把这种纺线车和纺织娘弄混了。纺织娘,是蝉的别名,也就是知了,到了伏天里才会有,总是躲在高高的大树上振翅而歌,“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那时候,我们正处于蒙昧状态,又正是调皮顽劣的年龄,不管什么害虫益虫,能捉的就捉,能抓的就抓。我比较笨,知了藏身的大树爬不上去,也就从来没有尝到过捉到知了的快乐。后来读到古诗“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才为此暗自庆幸,觉得像知了这样的高士,是万万*不得的。

  夏天虫儿特多,蛙儿就多,河里、塘里、水田里到处都是。捉蛙,要在幽冥的傍晚和下雨天才好,那是蛙们举办音乐演唱会的时候,老的,小的,公的,母的,青蛙、蛤蟆,一齐出动,躲在水边的草丛里,“咕呱、咕咕呱”地欢叫着,此起彼伏的情歌,嘹亮而动人。需悄悄地接近,不能有丝毫的响动,否则它们会“噼里啪啦”跳进水里,逃得无影无踪。青蛙体型苗条好看,蛤蟆肥胖臃肿,让人生嫌,我们叫它癞蛤蟆,背上长满大大小小瘤子状的疙瘩,丑陋无比,叫起来粗声大气,有句歇后语很形象:“癞蛤蟆跳脚背上——不咬人,恶心人。”据说,癞蛤蟆学名叫蟾蜍,能入药,但对于我们孩子们没啥用,所以没有谁愿意捉它。而好看,叫声好听的青蛙则不同,肉可以吃,是一种很香的美味,大家都叫它田鸡,是大家争抢猎捕的对象。北方人不像南方人那样会吃、爱吃,只有顽劣的孩子在物质匮乏、营养不良的饥馑年月,会忍不住拿它来打牙祭,也只是喜欢青蛙的`两条腿,放到火里烧着吃。我因为对青蛙抱有好感,加之胆子小,性情懦弱,怜悯心强,所以尽管伙伴们夸耀田鸡腿如何美味,我却始终没有吃过。我喜欢看青蛙们跳水,嗖的一下弹起数尺高,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噗的”一声跃入水中,消失得无处可寻。现在看跳水比赛时,我还常常会想起那些青蛙们轻盈而充满爆发力的优美姿态。有一种小蛙我们叫它“气鼓子”特别有意思,捉来后让它的白肚皮朝上,用小树棍轻敲,一会儿就气得肚皮鼓胀,像一个鹅蛋大小的白球,好久也恢复不了原样。

  热天里最惹眼的虫儿算是蜻蜓了。满空里像飞机一样成群结队*飞翔的蜻蜓,我们叫它“蚂楞”。它们飞翔时那份惬意,那份悠闲,让我们嫉妒无比,于是想方设法大肆扑捉。找来长而直的秸秆,用细长的柳条在秸秆一端的两边对称地安上两只大耳朵,然后把蜘蛛惊跑,把蜘蛛网缠绕在大耳朵上,做成蚂楞网,用来扑捉蜻蜓非常好使,在蜻蜓群里挥动几下,蜻蜓只要粘上蜘蛛网便被黏住了,越是挣扎,粘得越紧,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没有蚂楞网也不要紧,找一根荆棘,最好是山枣枝,枝丫密集,找蜻蜓厚的地方舞动起来,就会有蜻蜓因躲闪不及被枣刺扎伤身体或翅膀,跌落下来,再不用扫院子的大扫帚也可以。女孩子文明些,她们一般是徒手扑捉,蜻蜓飞累了,便站到篱笆上、枯树枝上、大葱叶尖上休憩,北方少有荷花,难以看到“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诗意景色。别看蜻蜓几乎整个头部都是眼睛,但其实它也有视觉盲区。女孩子蹑手蹑脚,屏住呼吸,躲在蜻蜓的身后,两只指头悄悄接近蜻蜓,在蜻蜓还没来得及反应,倏然出手,捉住它们纱一样的翅膀,一样可以捉到很多。响晴的中午,毒巴巴的太阳照得大地白花花一片耀眼,脚下的沙土热得烫脚,可跟这些会飞的精灵们过招,我们总是乐此不疲。

  繁茂的庄稼地是虫儿们的天堂,当然也是我们这些淘气包儿的乐园。大豆丛里藏着大腹便便的蝈蝈,像穿着燕尾服的歌唱家,它们的鸣叫可以称得上夏日里田野中最为动人的天籁之音。捉来,用豆叶包裹起来,缠上野草,它想跑都跑不了。拿回家去,用高粱秸秆编织一个三角宝塔型的蝈蝈笼,塞进去,喂点黄瓜、南瓜或西葫芦花儿,它们在惊魂甫定后,仍然忘不了热爱的歌唱事业,于是在屋檐、瓜棚或者葡萄架下,继续“蝈蝈蝈”地演唱。不仅孩子,就连大人在劳作之余也喜欢捉几只蝈蝈回家。有些人捉住蝈蝈,往它们的肚子里塞进几粒豆粒,然后烧熟,以解馋虫。我始终无法如此残忍,所以到现在也不知道烧蝈蝈是个啥滋味。

  蚂蚱倒是吃过,棉花地里、路边的草丛中,这种大名叫蝗虫的东西其实是一种对庄稼危害很大的害虫,天旱极易爆发蝗灾。据说,发生了蝗灾很可怕,不亚于洪灾、旱灾和风灾。蝗灾最易和旱灾伴生,远远看去,像一片乌云飞来,大旱而望云霓的庄稼人还以为老天发了慈悲,要降下甘露了呢,可等到了眼前,才惊得目瞪口呆。铺天盖地的蚂蚱,像乌黑的云团,落进早被旱魃折磨得无精打采的庄稼地,“嘁哧咔嚓”响成一片,再一看,可怜的庄稼枝叶全无,赤条条剩下一根杆儿,一春带八夏的辛劳就此化作泡影,连种子都收不回来。所以,乡下人对蚂蚱生有天生的敌意,前两年内蒙古草原曾发生大面积蝗灾,当地群众从四面八方空运大批土鸡投放草原,对付蚂蚱,效果显著。我们小时候扑捉蚂蚱主要也是为了喂鸡,那些和我们这些孩子一样忍饥挨饿的鸡们,见了蚂蚱,脸蛋涨得通红,两眼冒绿光,跳着脚,扑扇着翅膀,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咯咯”声,金黄的尖喙如刀似剑,只一下,张狂的蚂蚱就一命呜呼了,然后脖子一伸,嘴巴翕动两三下,就吞下肚去。偶尔,我们也吃,捡大个的蚂蚱,扔进灶膛的灰烬里,屋子里立刻就飘散出炸虾一般的诱人香味儿。

  还有我们叫做刀螂的螳螂和体型大小和螳螂很相似的扁担钩,烧吃也很有味道。别看平时趴在瓜菜秧上,擎着两把锯齿大刀张牙舞爪的螳螂挺吓人,只要从它身后,伸出手指,捏住它细而长的脖颈,它虽然胡乱地舞动两只锯齿刀,扑扇开羽翼,却也只能做俘虏。扁担钩没有螳螂那么吓人,也没啥武器,不具攻击性,两条后腿特别长,弹跳力强,发现危险时,一个高窜起,三两下就跳进叶丛不见了。所以扑捉扁担钩要打提前量,把手掌并拢成半弧形,罩在它可能逃跑的上方,它一跳起来,正好撞在你手心里,便抓个正着。抓住螳螂后一刻也不能放松,否则不是被它的锯齿刀割伤,就是被它逃脱掉,而扁担钩则没有这些担心,你可以把玩一阵,捏住它的两只脚,让它身体悬空,它拼命地想挣脱你的手指,便在半空中不停地跳动起来,膝关节像安了弹簧一般,有跳高和舞蹈的美感。螳螂和扁担钩夏末秋初时多,特别是初霜后,瓜菜的秧叶开始发蔫,它们逐渐失去隐蔽之所,西风送来微微寒意,它们的翅膀和爪子也开始有些僵硬,这时候正是扑捉它们的好时机。螳螂自恃有锋利的锯齿大刀,起初还想和你较量较量呢,见你靠近,它立刻挺起身子,高举起手中的锯齿刀,向你炫耀一番,然后放平身体,伸出一只螳臂,锯齿刀横着扫过来,接着身体前倾,两只螳臂,两把锯齿刀一起抓钩机般杀过来,看到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它才猛然转身快速逃走。

  秋天里,虫儿渐渐少了,但瓢虫却格外多,可能是知道寒霜将至,惶恐不安地四处乱爬、乱飞。瓢虫也有个好听的土名“花大姐”,那身漂亮的花斗篷实在带有女性的妖娆。五星瓢虫、七星瓢虫、九星瓢虫。鲜红的、浅红的、黄色的。有好多种,据说有的是益虫,有的是害虫,我分不清,但知道有些茄子、西红柿皮上长了一道道丑陋的疤痕,大人说是花大姐咬的。我不恨它们,很喜欢观察它们的举止,像漂亮的老爷车新喷了漆,阳光下闪着光泽,在叶子上急急匆匆地爬过,不知道啥时候,忽然张开翅膀,从你的视线里消失掉了,你当然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去办什么重要的事情。最迷人的虫鸣当属蟋蟀。“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那如泣如诉的“琴声”,顺着耳鼓膜直往人心深处钻去,摄魂夺魄,勾起你茫茫心思,念故知,想亲人,思乡怀国,感慨人生世事,那时候我们还小,还不懂爱情,没有相思之苦,否则,在静夜月光深处,“嘤嘤,唧唧”地传来蟋蟀的“琴音”,一定也会长吁短叹,肝肠寸断,“泪湿鲛绡透”了。难怪纵使岳飞那样的伟丈夫,也会闻声生情,黯然神伤,无法排遣满怀的愁绪。唐朝诗人骆宾王的诗句,惟妙惟肖地刻画出这寒蝉声是如何拨动心弦的:“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当然,蟋蟀的叫声并无特别,更不幽咽、凄楚,只是听者的心境使然。在我们那些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听来,蟋蟀的叫声怪好听的,万籁俱寂的夜晚,嫦娥高悬,月光如水,凉风习习,夏的燥闷溽热一扫而空,疯玩了一天精疲力竭,躺在炕上,身体爽爽的,心思美美的,恍惚间,从墙角传来阵阵蟋蟀的天籁之音,犹如美妙无比的催眠曲,一会儿便进入甜美无比的梦乡。真不知道人世间还有什么声音能够比得上蟋蟀的演奏。蟋蟀,俗称蛐蛐,它的叫声如果用象声词来描述,大概“蛐蛐”最恰当,最形象。蛐蛐,不仅会弹琴,还是勇敢的斗士。清朝八旗纨绔子弟兴起斗蛐蛐的游戏,至今还在一些地方广为流行。一只上好的蛐蛐,据说可以卖出几万元钱,惹得一些人整天翻砖揭瓦,钻进草窠,像寻宝一样扑捉蟋蟀,更有人干脆做起了蟋蟀养殖的行当。其实,世上许多事,一旦掺进利益因素则毫无浪漫美妙可言,大自然还是自然些更好。我宁愿守着秋夜的宁静,倾听蛐蛐们自拉自唱的表演。

  小时候,不懂事,“虐杀”了许多虫儿来满足自己的口舌之欲和顽劣的玩心,对大自然做了许多破坏之事。现在想来,心有几分不安。当然,也不能全怪我们。今天的孩子,无数的游戏、无数的玩具,当然还有无数沉重的课业负担,偶尔也可能对某些虫子着迷,但谁还会像我们把虫儿作为整个童少年时代的主要玩伴和玩具呢?

  如今,当我困厄在钢筋混凝土的城里久了,被梦幻而炫目的霓虹、喧嚣而嘈杂的音乐弄得耳鸣脑胀、筋疲力尽的时候,总会深深地怀念起故乡和童少年的美好时光,那无边的田野,连绵的青纱帐,诱人的炊烟,还有给予我无限快乐的虫儿们。某天读书时看到这样一段话:“如果四周再响起一些虫声,如‘听取蛙声一片’中的蛙声,‘油蛉在菜畦中歌唱。’的油蛉声,抑或蝉声,蟋蟀声,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情形呢?不用说,自然是神仙般舒坦了。其实,在我们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没有虫声的日子已经很久了,我们实在需要一些虫声,需要一些天籁,来润泽我们那颗荒芜了的心。”掩卷而思,我顿时感到心野之上仿佛真的隐约传来了那熟悉而亲切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