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的记录散文

  1983年,读了几本写作书,以为找到作文的终南捷径了,便苦思冥想出一篇“小说”,自我感觉良好。都说写作难,看来也不过尔尔。正巧此时敏敏也写出一篇,于是,理所当然地一起投寄了出去。

失败的记录散文

  很快收到了退稿信。一半鼓励一半批评之后,编辑老师写道:“……你同伴的稿子较有情趣,留用。”晚上,我没有睡好,为敏敏高兴,更为自己悲哀。敏敏比我小15岁哪!为什么我如此没用?

  我不甘心,挖空心思地编了另一个故事。自信这回准行了,可依然收到了退稿,原因是题材太陈旧。

  我不服气,也许是我的文章不合这位编辑的口味罢?俗话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换个地方试试,说不定就中了。主意打定,我天女散花般广为播撒起来。最后却颗粒无收,冤冤枉枉地白费了不少邮票。《呼和浩特晚报》副刊编辑的“批示”最绝:“内容空洞,捏造情节,故弄玄虚,读者会骂娘!”我气愤难平,可又无可奈何。只是我依旧不肯放弃,一天到晚就一个念头:写什么?

  有一天,弟弟讲了个据说是真人真事的故事,很有趣。我灵机一动,这不正是现成的小说素材?我兴奋不已,立即铺纸,一气呵成。自我欣赏几遍,十分满意。翌日我就寄了出去。几个月后,我终于在县刊《浣纱》上看到了自己的大名。我欣喜莫名,乘兴又煞有介事地“构思”起来。也许是乐昏了头,终究没能写出一个字来。

  不久,我无意之中发现了“发表真相”,兴奋的情绪一落千丈。原来,伊甸见我这些年一味地“劳而无功”,很是替我着急。她一反从不求人的习惯,背着我去找了曾是她老师的编辑,这位老师得知我是轮椅人后深为同情……

  我感激伊甸和她的老师,可我怎么也阿Q不起来。若没有伊甸的推荐呢?

  令我伤心的事还在后头。竟有人说我那篇文章似曾相识,大有抄袭之嫌。我虽不才,却决非鼠窃狗盗之辈,实难忍受这无端的委屈。过后静下来细细一想,弟弟提供的“素材”,该不是人家从报上贩来的“二手货”吧?我不由不惊出一身冷汗!

  从此,我起码有三年不敢动笔,我实在是害怕失败……每日以傻读打发时日。

  一天,邻居老太的那只茶瓶莫名其妙地惹起我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不知这算不算灵感,反正千把字的小说就那么迷迷糊糊地叫我一气呵成了。自我感觉良好,便一反不敢示人献丑的惯例,羞嗒嗒地请好友T君过目。“语言流畅,结构精巧,”T君说。来不及我喜上眉梢,他却话锋一转:“但情节内容编造痕迹太过明显。”他认为,足不出户的残疾人生活圈子狭窄,与其惨淡经营毫无指望的写作菅生,还不如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T君差不多可以算作本地小有名气的业余作家,他的话于我不啻晴天霹雳,何况我自己也多少懂得社会生活是创作唯一源泉的真理。心欲面对现实,却又唯舍自幼形成的爱好。

  到底还是想通了。东方不亮西方亮,我既学过几年英语,何不索性试试译文?开头我只敢选些比豆腐干还苗条的幽默笑话来译,结果却出人意料地顺利。每次收到三元五元的稿酬,都乐得我不知姓什么好。上海的伯父闻讯后,来信大加鼓励,说要为我请在外院当教授的朋友帮助推荐发表。我受宠若惊,忙寄去自以为最佳的译作求教。翘首以盼四月余,等到的却是一纸冷冷的评语:英文程度太低,中文表达更差……

  怎么,一向以为还算健全的头脑,难道也如周身关节是废物一陀?我几乎一厥不振。

  命运有时很滑稽。正当我怨天尢人不可自拔之际,十几天后,却意外地收到一笔稿费。那篇被教授枪毙了的翻译小说《神秘的闪光》,戏剧性地在一家儿童刊物上发了出来!此时,我没有理由不起疑心,那评语莫非只是教授一推六二五的'托辞?

  我又想到了《茶瓶》,何不也投出去试试?万万没有想到,像是编辑在等这篇小说似的,寄出去后的第六天,《舟山日报》的文学副刊就将它登了出来。最有意思的是,T君得知此事,一本正经地说他早说过这篇文章很好云云。

  我茅塞顿开。

  原来权威的言之凿凿有时也不足为训。

  每个人都应有自己的生活位置,残疾人也不例外。我完全可以用笔墨描绘和创造自己独特的生活。正如一位叫邱勋的文学老前辈对我说的那样,“文学,说到底应是对诸多灵魂的揭示和解剖,既可以从大处落笔,也可以从小处着墨,一滴水也可以反射出太阳的光辉。”(见《齐鲁晚报》1994年4月4日《致梅芷君》)

  对于一个想做点什么的人来说,热爱与信心同样重要;但我们在碰到困难挫折的时候,最需要的却是信心。

  当然,这以后我仍然经常遭遇失败,有时候甚至是致命的。但我知道,一个几乎失去了一切的轮椅人,命定是要在逆境中留守的。生活教会我懂得了一句古人的哲言,那便是“莫问收获,但求耕耘”。

  如今,我已在几十家报刊上发表了数百件作品,但我还远远没有资格侈谈成功,我拥有的只是失败的记录。可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妄自菲薄了,最起码我相信,我不是一个完全的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