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耳朵散文
大地的脉搏引领着血液向前奔流,怦怦的声音撞击着我的鼓膜。在我落地的瞬间,生命和灵魂像疯长的草,向着灰色的天空伸展。黑色的乌鸦紧贴着地面划过,震动的翅膀扇成了一阵风。风,很热。
热的风燃烧着我的身体,使我的每一寸的肌肤都充斥着疼痛。一丝光亮穿过黑暗到达我的心房,但是我抓不住它。它是闪过荒原的眼睛,是深淀在黑夜里的灯光,它正牵着我手向前、向上,向着所有的方向伸展。
血还在流,但已经没了最初的痛。震荡在我身体里的只是大地的声音,它在说:我是你的根,我是你的根——
是的,大地是我的根,是生命和灵魂的所在。黑褐色的种子正努力拱出地面,伸长的毛须像极了你的从不修剪的胡子。你的胡子如火一般燃烧着我,燃烧着你,燃烧着整个世界。这个世界是你迷恋的,也是你摒弃的,是你挚爱,也是你厌恶的。你的脸上写满了悲怆和挣扎。
鸢尾花,那是大地的颜色,是生命的颜色,是蓬勃向上的淡蓝、深蓝和赤黄。每一朵花都是一个象征,每一抹色彩都是一种炙热。它从大地的根出发,带着生的渴望向上,在风里摇曳,在雨雪中成长,为得只是你心灵的安宁。你安宁了吗,当我离开之后,你的思想是不是真正融入到红橙黄绿之中,是不是所有的线条都变得没有粗细和棱角。
向日葵呈现出令人心弦震荡的灿烂,正带着阳光映照你心灵伸展的地方,不羁与凝练共在,温暖与希望同行。这就是你要追索的艺术真谛,是手下的'油彩要到达的方向吗?我知道你渴望阳光,渴望阳光下万物涌动的力量,这力量是你内心岩浆的喷发,是埋在你血液里的呼唤。
你害怕黑暗吗?乌鸦的尖叫正穿越季节的风横扫过你的耳边,那是黑,是盲人看不到,而你能看到的黑。这黑如你笔下滴落的油彩,笼罩着整个世界。于是,你的心里滋生了不能忍受的痛苦。狭窄的住所,生活的困惑,通过你脸颊上滴下的血在告诉我。空荡的大地之上没有属于你的角落,辉煌只是沉入艺术背后的光泽。
那些伸展的手,正指向乌鸦飞翔的方向,是驱赶还是向往?是困惑还是迷茫?在这个无人知你的时代,一切的思想都在你的笔下释放。乌云密布的蓝天死死压住金黄色的麦田,阴郁沉重得叫人透不过气来。空气凝固了,你凝固了。你的内心弥漫着孤寂和落寞,没人懂你的时代,割下的我只是掉进泥土的尘埃。
是的,我是你的耳朵,是你在狂燥之中撕下的一点狂燥,是你狂燥身体的一部分。我像你一样狂燥,这个冷漠的世界让我全身都染成了红色。同时染红的还有你的毛发。倾泄的颜料里调和着你的血,而画布,正是你包扎伤口的绷带。
留下我,是让我倾听大地的声音么,是记载来自大自然的和谐和奔放么?你不讲究形式的,形式的绘画是束缚人心灵的东西。你一直让心说话,让*说话,让自己的灵魂说话。
但是,没人能懂得你发出的声音。
云压着黑蓝的路面。在黑蓝中你看到了星辰日月,那些爆发的星星悠远而充满幻象。高大的白扬树战栗着浮现在你的面前;山谷里的小村庄,在尖顶教堂的保护之下安然栖息;宇宙里所有的星星在旋转着。充斥着神密味道的蓝和紫罗兰,代表星星发光的黄色,包裹了整个世界的茫茫。你看到了世界的内涵,是潜伏在大地深层的沉重的内涵。这种内涵正是你的精神。
现在,我正承接着这种精神伏倒在地上,用心倾听每一个细微的声响。根向下伸展的声响,叶向上生长的声响,岩浆迸裂的声响,红色与黄色碰撞的声响,黑与白交汇时撕裂的声响。一切的一切,你都留给了我,而我贴在大地上的目的,只是将所有的倾听告诉百年之后的人,包括你的名字、你的油彩、你的不羁和狂放的魂灵。
梵高,一个后人共识的名字,在我离开你的那一瞬已刻上了我的躯体。你是骄傲的,你也是值得骄傲的,虽然我看到绳索扼住了你的喉咙,正一点点收紧,一点点逼迫你远离这个世界。但大地听懂了你的声音,听懂了你灌满每一个细胞的呼唤,那就是本真,是大自然和谐的力量,是你用一生追求的灵魂走向。
生活是重压下的磨盘,你是磨盘下挣扎的生灵。那些向上伸展的手,那些喷薄的色彩不过是沉在岁月里的歌罢了。我的太阳,你说,它涂满了黑色,那些乌鸦正撕扯着黑色飞散。是的,我看到了。黑,正在你的身边弥漫。
地面上红色的血,是你内心流淌的河流。
我在这红色的河流里徜徉,在红色的河流里探听永恒的味道。我是你的耳朵,没有离开之前的懵懂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答案。你是精神的狂者,我是你疯狂后的记载。一把镰刀不代表什么,只是让我和你分开的工具罢了,但我却因此有了与你的息息相通,懂得了你的脉动。梵高,你给我了一个崭新的生命。
我是你的耳朵,会为你停留在时间的河面上。河底的每粒沙,都有着泪化珍珠般的晶莹。我为你沉淀,为你笑看生者的美好与生着的悲怆。我的坠落是你给世界的纪念,是枯萎的心脏再次狂跳后的悸动,是一挂不会停摆的时钟,会随着岁月的叮当声荡在向日葵的身边,永远。
我匍匐在大地上,看到黑夜正带着黎明向你靠近。
注:文森特·威廉·梵高(Vincent Willem van Gogh,1853-1890),荷兰后印象派画家,表现主义的先驱。主要作品:《星夜》、《向日葵》、《鸢尾花》、《有乌鸦的麦田》等。1888年12月23日因精神失控,割下自己的左耳;1890年7月29日,终因精神疾病的困扰,在法国瓦兹河畔结束了年轻的生命,时年3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