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母亲的经典散文
没有一丝风声,没有一丝光亮,无边无尽的静寂里,黑暗慢慢地,慢慢地把母亲(老公的妈妈)的身影吞没。我连续喊着:老妈,老妈你去那?母亲淡然地看了看我,眼睛里是满满的平和和安宁。扭转过头,任凭我怎样的呼唤,她也不再转身看我一眼。心底的恐惧感随着黑暗一起蔓延开来,黑暗像一个恶魔的嘴巴,被无限放大,母亲的身影一点一点被吞噬,直至消失不见。
潜意识里一股力量充满全身,我大叫一声:老妈,快点跑出来啊!身体剧烈地抽动了一下,我醒了,一身的冷汗,脊背上冷冷的感觉,睁开眼睛,幽暗的房间里有微弱的灯光穿透窗帘,带来了一丝安全感。张了张嘴,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下床,开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伸手理了一下前额上已经微微潮湿的秀发,拿起手机,时间显示已是凌晨三点十分。那一天是2018年四月23号,一个我一生也不会忘记的日子。
就在22号的清晨里,在安徽医科大学的肿瘤科,医院已经第三次对我们下达了母亲的病危通知书,主治医师也几次和我们沟通,对我们说:还是把老人家拉回家吧!已经是病危的边缘了,老人家最好可以在自己的家里驾鹤西归。万般无奈之下,老公和哥哥把大舅和小舅都找来了,一直没有把大舅和小舅接来的原因,一是母亲不想麻烦她的弟弟们,知道他们各自都很忙绿,为了生活在四处奔波。二是我们没有把真实的病情告诉母亲,母亲一直以为她很快就可以好起来了。当大舅和二舅出现在病房里的时候,母亲的情绪一下就黯淡了下来,她预感到了什么,不再说话,就是沉默着。
考虑了主治医生的意见,经过大家的商议之后,一致同意把母亲拉回家。母亲是肺癌,从发病之初到离世,也就短短的四个月左右的时间。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母亲本就身体不好,春节快要到了,母亲和父亲一起从我们生活的城市回到了农村老家,作为儿女的我们都忙于手头上的工作,都想着春节的时候再回家和母亲父亲一起过个团圆年。进入腊月里,体质很弱的母亲突然就染上了风寒,为了不让我们担心,为了预备年货,母亲就一直一直地忍耐着,总以为吃点药,熬一熬就会好起来。因为她知道她的儿女们都忙,特别是做些小生意的我们,春节前的一个月是一年里最忙碌的时节。可是,病情不是母亲想象的那么简单,整夜整夜地咳嗽,本来就失眠的母亲,更是整宿整宿的无眠。终于,母亲咳出了鲜血,父亲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忙背着母亲给我们打了电话。接到电话以后,放下手头上的生意,老公连夜就赶回了老家。带着婆婆在县医院做了检查,结果是我们做儿女的最不想要的,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母亲的肺部有了密密麻麻的小阴影,那就是肺癌的初期了。老公和哥哥姐姐商议了一下,没有告诉母亲实情,只是和母亲说,还是去城里过年吧,家里太冷了,到了城里,在空调房里待着,也许咳嗽就会好起来了。再说生意上也实在是忙,母亲虽然有极大的不情愿,还是跟随老公来到了我们生活的城市。
母亲的一生是清贫而艰苦的,嫁给公公的时候,公公的大哥已经自立门户,下面还有两个弟弟没有成家。分家的时候爷爷奶奶就是给了他们两间茅草房,支了一口地锅,再加上一根扁担,母亲和父亲就这样驾驶着生活的“小舟”航行在了人生的汪洋大海中,肩并肩一起迎接人生道路上的风风雨雨,尝遍了人生的苦楚,经历的种种磨难,终于,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生活有了甜滋味,可是,母亲的身体在年轻的时候被亏空的厉害,总是被疾病缠身,以至于总是没能安享晚年。这次的风寒感冒引起的咳嗽之所以会发展成肺癌,也是和她几年前的直肠癌有着直接的关系,潜伏在身体里的癌细胞趁虚而入,入侵了肺部。当医生把检查结果和病理原因告诉我们的时候,我和姐姐都泪如雨下,老公和哥哥眼睛里也是泪光闪闪,我们都知道吗,母亲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日子好起来了,作为儿女的我们多么希望母亲可以有个幸福快乐的晚年,可是,命运却是如此残酷和无情,病魔就这样接二连三地找上母亲。
确诊以后,我们一致决定瞒着母亲,母亲没有上过一天学堂,甚至她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是母亲一生勤俭节约,坚强乐观,要是她知道了病情,肯定会放弃治疗,我们只是和她说,肺部有些炎症,她也简单地以为可能是肺炎,积极乐观地配合治疗。
一个疗程的化疗结束,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是越来越加严重的感觉,母亲已经完全不能回家住了,姐姐全天二十四小时在医院陪护着。由于孩子们都在上学,我只能在周末的时候替换一下姐姐,每每这两天里,我总是想着法子逗母亲开心,和她聊天。母亲的娘家是个大家族,在外婆连着生了四个女儿以后,母亲是四妹,母亲的奶奶直接就想溺死母亲,是外婆以死相护才留下了母亲的生命。母亲没有去过一天学堂,在母亲之后,外婆终于生了两个儿子,所有的疼爱和保护都给了弟弟们,母亲就在外婆一个人的爱怜里坚强地长大成人。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都是姐姐们的旧衣服缝缝补补给了她,没有吃过好吃可口的食物,那些都是弟弟的。相反,却从很小的时候就辛辛苦苦下田劳作,母亲聪慧,而且特别能吃苦耐劳,纺纱,织布,纳鞋底,裁衣服她什么都会。一切的面食料理她也都能做出来,蒸大馍,炸馓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手。不管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只要找到母亲,她都会去帮忙。
生活给了母亲太多的苦难,我们都有着万般的不舍和心痛,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每天都有着几次可怕的情形。母亲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儿,身体剧烈地扭动着,双手死死地想抓住什么,长大了嘴巴拼命地呼吸着空气,却说不出一句话,氧气管就在她的鼻孔里插着也不再有一丝的作用。老公用力地抱着母亲,我和姐姐握着母亲的手,哥哥抱着母亲的.双脚,我们都呼喊着妈妈泪如雨下。
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母亲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可是,强烈的求生意志,让她一次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她舍不得离开她爱的孩子们,她牵挂的父亲,父亲只吃的惯母亲烧的饭菜,母亲住院以来,父亲的饭量持续递减,越来越是消瘦,母亲她看着心痛,心底会有着怎样的无奈。最后的日子里,母亲总有讲不完的话对我说,医生劝她要多休息,我们也让她不要再费神了,可是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好多的嘱咐要留给我们,希望子女之间可以和睦互助,相亲相爱一辈子。她即使不在了,也会安心的。母亲说,现在的生活是她做梦也不能想象到的,我们赶上了好时光,总有吃不完的食物,穿不完的衣服,在她年轻的时候,却总是干不完的活,受不完的饿。
每次当她出去干活的时候,就把孩子们锁在家里,干活回来,打开门的时候都不敢用力去推门,因为孩子们就在趴在门缝旁边睡着了,满脸的泪痕。结束了一天劳作,安排好孩子们睡下,在一灯如豆昏黄的光线下,母亲做在了纺车前,开始了纺纱,一尺多长的搓好的棉条整齐地码在竹篮里,抽出棉条,母亲左手摇车,右手一拉一收,洁白柔软的棉花条,就变成了细细长长的棉线均匀的缠在了纺车的锭子上,一个夜晚,母亲会抽出好几个饱满的线穗子。来年的春天,这些线穗子会被母亲放进织布机的梭子里,母亲双脚踩着织布机下面的两个踏板,织布梭子就像一条鱼儿一样在母亲双手的引领下,翻腾跳跃在织布机的两端。一张布织下来,不知道耗费了母亲多少的心血,可是,母亲丝毫也不觉得累,有的却是满心的欢喜。在柳树吐露新绿的时节,有了新布就可以给家人裁出新衣,替换下打了补丁的旧衣服,旧衣服裁成布片,用熬出的面糊糊粘在门板上晒干,又可以纳鞋底,做新鞋子。日子和爱一起被母亲用一针一线,密密麻麻地缝制起来,沐浴在母爱的慈祥和温暖里,孩子们健康茁壮地成长成材,穿着妈妈纳出的千层底,孩子们走出了家乡,拼搏在异乡,打拼出了属于他们的一片艳阳天。
我和老公结婚的时候,母亲特意给我织了一匹布,这也是母亲最后一次上机织布。母亲说,她老了,眼睛,胳膊腿都不好用了,再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稀罕这种布了,嫌弃布太糙,其实很好的,越洗越软和,母亲知道它的好,想留给我一些。母亲还说,我就是她的女儿,她对我和姐姐是一样的疼爱,曾经给姐姐也织过一匹布,给过姐姐什么,一样不少的也会给我准备一份。白底蓝条的纯棉手工布,裁成了四个床单,十几年了,就剩下一床新的,婆婆去世以后我再也不舍得铺在床上,一直放在衣柜里,我想留下这有着妈妈心血和爱的床单,一辈子。
在我们相处的最后一个夜晚里,母亲的意识已经有些迷糊了,连着几天没有睡上一刻的安稳觉,我和姐姐轮流守在她的身旁。医院里只给一张折叠床,母亲看着守在她身边的我,一定让我睡在她的脚边,迷迷糊糊中就听见母亲一直在说着活,也不知道说的是些什么。起身做起,轻声地喊一声妈妈。母亲满眼的泪水,嘱咐着对我说,不要再和乐乐(儿子的名字)爸爸吵架闹气,他就是个火爆脾气,多让着他一些,要是母亲不在身边,不能拦着他,骂他,他打了你也没人能给你接下来啊!我再也抑制不住奔涌而出的泪水,母亲一直就是这样护着我,每次和老公吵架,挨骂的总是老公,母亲说老公大我几岁,让着我也是应该的,为了不让我感到委屈,为了家庭的和睦,母亲总是想方设法的化解着我和老公之间的矛盾,为的就是不让我把委屈带到娘家,母亲总说,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两个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天空异常的黑暗,天明的时候母亲就
要回老家了,而三个孩子还要上学,我不能陪着她一起回老家,坐在床边,我紧紧拉着母亲的手,心底有着异常的不安和恐惧,脑袋里就像被灌了铅一样沉,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母亲说:快起来吃大馍吧,你看,我今天发出的面团,蒸出的馒头多宣乎(特别的软且又弹性)。抬头,看见母亲拍着医院里雪白的棉被,脸上是满满的笑意。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母亲知道我最喜欢吃她做的手工大馍,每一次回老家,母亲总会提前做出来,等我离开的时候给我带上。
无数次的梦境里,面容慈祥,满头银发的母亲摇着纺车,雪白的棉纱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着圣洁的光芒,母亲的身影被无限拉长拉长,慢慢地消失在那时光的尽头。
母亲带着不能呼吸的疼痛,万般不舍地离开了我们,每当忆起母亲,心痛到不能呼吸,我们的缘分太浅,母亲离去的太早,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报答母亲给予我的爱,真的希望有来生,来生还做母女,去延续这份母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