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丝爱她过平方散文

  粉丝最早的诱惑,是在我没有八仙桌高的时候。

粉丝爱她过平方散文

  旅顺山区的姨妈家过大年。庄严神秘的宗谱高挂,繁多的贡品前排是五只大碗。唯有那一碗被染得通红的粉丝,上面搭着一抹绿莹莹的香菜,再插上长相怪异,叫“福、禄、寿、喜、财”的一位纸牌做的神仙。我不止一次偷偷踏着板凳,去看那色彩和究竟。多次想下手,但还是被“烂嘴、烂手”的恐吓震住。

  撤了贡桌我喊着要吃。姨妈怎样的也漂不回原来的剔透,我却吃得兴奋格外。少粮缺肉的时代,粉丝就成了人们向往的美味。一般家中来客人能吃上,再也就是过年过节了。

  其实严格说,我们吃的是粉条。地瓜粉做的。这种介于鱼、肉、菜的美味给我的第二次难忘是1969年12月6日。是随同“五七战士”的爸妈下乡,“接受再教育”那第一顿晌饭。

  复县(现瓦房店市)炮台、马炉孙屯,马万新老师家的西下屋。白米饭,四个菜。那道猪肉白菜炖粉条子,让我吃出了城市从没找到的香鲜。我吃了一碗又一碗,爸妈一个劲儿地嘱咐慢点。火炕的热浪合着饭菜的热量,一会儿就将我们快冻僵的四肢活化过来,汗水从我们三个未成年的姐弟脸上落下来……

  那顿饭后,我便感觉下乡真的没什么。新稻米和大锅菜的香甜迷惑了我们那代人。农村四年,妈妈学着做我们心中的“名菜”,从此对年节的盼望也望眼欲穿。我总想知道粉条怎样做成的,直到转过年,9年毕业回到生产队务农。

  那里的方言叫“漏(搂?)粉”。队里找来精英七八个,立冬后的`样子。所谓的粉坊就是生产队部临时腾出有60多平的筒子间。把着头儿支一大锅,烧了滚开的水。梁坨牢牢顺下一根粗麻绳,固定了“漏勺”。其实就是一个打了若干拇指粗孔的大水舀子。和(huo)粉芡子大概有点学文,也是个力气活。妇女队长庄春红姐姐是唯一的女性。她高大宽厚的背膀和三个男人的形体动作没有区别。他们围着偌大的盆边,边走边柔压,粉芡像柔软的橡皮泥吹出了气球,鼓出盆面有一尺多高。

  我感觉“拍瓢”的人很神奇。厚厚的手掌,一声声节奏均匀有力。恰好的距离让落点的粉芡都成了标准粗的粉条。在翻开的水煮中,由白变青,最后剔透晶莹。那一股长长的如龙口吐出的神须子,再被“截粉”人用双大筷子将它们规规矩矩地赶入凉水缸里。打个滚就被截断,挂上了粉棒。长约2尺,重有6斤,厚薄均匀。接着传到晾粉人的手中,送到早已摆好的支架上挂起。

  “漏粉”一定要赶上溜着小北风的大晴天。即挂即冻,这样才不至于把粉丝“晾冒”了。“冒粉”就是次品,粉条白白的发渣,煮不住,也不好吃。

  一排排粉棒上架很是壮观,仿佛老远就传递来将过小年的信号。夜晚一板板粉丝像凝化了的冰凌,月色下摇摇晃晃,像魔女的长发。每次从那里走过,就浮现出马庆常、曲建军、四小子、老门和春红姐姐们在粉坊里欢快劳作的笑声;浮现出心中那道名菜——白菜猪肉炖粉条子。

  捶粉是很累的活,我做过。棒槌粗的木棒在手,力度要拿捏好。捶掉了冰碴,粉丝是半干的不会断。半天下来手腕会隐隐作痛,第二天大臂也跟着痛。好在那时做得粉条有限,满屯子100多户,每户就分个十斤八斤的。所剩寥寥,拿到供销合作社换点集体收入。做粉剩下了大量的地瓜渣分掉。说是喂猪,其实好多人家也搀和着做了饼子吃了。

  妈妈看得再紧,我和弟弟们也会偷偷抽出几把,在火盆里将它们烤得吱吱作响。它们白白地膨胀开去,像魔术棍儿一般,很香!当妈妈再取它做菜时,松了捆扎,轻了分量,只能一顿责骂,一声叹息。

  再后来回城,吃了一次大连老菜馆。一道“蚂蚁上树”(肉沫粉丝)让我知道了粉条的新用场,是可以上大席的菜。碎碎的肉沫紧紧地附着在粉丝上,一筷子挑起,香气扑鼻,软软滴,滑滑滴,趣味万千……从此,每逢去那个饭店,定是要点了这道当家菜来“大大腰”(显摆)了。

  在车队我们计财股有个小我5岁的兄弟,爱粉条如命。他家的经历和我相似,只是孩子多了我家一倍。他说吃粉条最好的方法就是清水煮,拌酱油。两碗下肚,就会抗住一天的饿。后来他提了职就请了一顿饭,“蚂蚁上树”特意点了两盘。看他吃得贪婪自得,我吃得津津有味,相互对视突然大笑不止。满桌的人都愣了神。我们是真得喜欢这一口,不像笑话里讲的“豆腐就是我的命”,后来就上来一道大肉,“命就不要了”。有时为了多吃粉丝,连烧酒都情愿放弃。我嬉笑着说:“兄弟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这样快升职吗?”他一愣。我说:“你是会吃,有福气嘛?!这蚂蚁上树那是啥啊?攀高枝,鸿运到顶嘛……”大家一通大乐。再看满桌的菜品,唯这两盘立马干干净净了。

  现在粉条品种繁多:绿豆、豌豆、蚕豆、魔芋等做得满台现彩。夏天吃碗绿豆凉粉,透心的凉爽;魔芋粉绑得一口一个的样子,涮锅很袖珍;豌豆、蚕豆粉卖得很少,也吃不惯它们的味道。最常见还是地瓜粉条。它抗炖抗煮,遇啥啥味儿。70年代北方农村家家都做一大锅“隔年陈”的酸菜猪肉炖粉条。啥时回锅,粉条还像新出锅的一样,清香爽滑,可口无比。最有趣的是孩子们在一起炫耀,不是猪肉咋样的香,而是俺家的粉条子有多么长……两个小男孩争执着,放直了胳膊比试,最后面红耳赤说:“俺家的粉条——天地不漏缝那么长!”现在的话说,那叫:酷毙了!没比了!

  自从兴起了女人瘦身,才知道这粉条是淀粉食物,会长胖。从此,那种想吃又怕吃的感觉有些纠结。最后选择它替代主食,绝不在同时同吃。只是到了卖场看了各类粉丝产品,还是会情不自禁买来。尤其过年前,家里备了一盒又一盒。若有请客便摆上若干品种让大家品尝。爱人说我不舍得给大家吃荤,我说:“你真是老外,地瓜粉还降压哩。这是即健康又‘压饿’的饭菜——实诚、实惠!”

  大家边挑着粉丝涮锅,我边把1400年的粉条历史说来;把宋代陈达叟在《本心斋疏食谱》道有:“碾破绿珠,撒成银缕”名话搬来;把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中:“绿豆处处种……磨而为面,澄滤取粉,可以作饵顿糕,荡皮搓索(做粉丝),为食中要物”的绿豆粉制作过程说来。大家乐着说:“嫂子,到你家吃的不是粉丝味道,是吃得粉丝文化了……”

  本来嘛!这晶莹剔透的粉丝:要长得长,要短得短;单双并进,滑爽入味;四季不忌,老少皆宜……

  前日代朋友参加一个高端培训会,去大连星海会展中心。那里正办年货大集。散会,一头就钻进了一楼大厅。万般商品琳琅满目,富庶的日子心中添喜。突然就走到了粉丝产品摊位前。一种墨黑光滑的“蕨菜粉丝”入了我的法眼。赶紧尝了几口做熟的样品,一股清凉的山菜味直顶脑门儿……有意思!那蕨菜也可以打成粉丝了?姨妈家的山上到处都是啊!我细看宣传:蕨科可食用多年生草本植物。又名龙头菜、如意菜、拳头菜和正爪菜,营养价值相当可观……富含碳水化合物和铁、锰、锌等微量元素及人体所必需氨基酸……根状茎中含淀粉41%。呵!18元一斤?但花钱难买心头好,不尝尝怎么知道它的奥妙呢——来2斤;又看到新型的绿豆粉、扁条状,和专业火锅店的那份一样。那里的一小盘就是6元,这一斤起码扒出6盘——来2斤;牛肉干——来2斤;糖瓜……

  早晨已和“大报”做编辑的外甥女定好,中午顺路去她家。那边电话喊:“她大姨啊,我这饭都整好了,你又在瞎买什么啦?”我掂掂手中的大包小卷,乐呵呵的告诉她:“给你买点缠福、缠爱、缠好运,能让你一顺百顺滴,好歹(吃)滴,你就慢慢猜吧!别急哈,我这就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