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下雪-散文欣赏
那是一个十七年前冬天的早晨,北方刚下过雪的早上,总是很难找到一丝其他颜色,白的刺眼,又安静的好似没有过人迹,早上起来的很早,要帮父亲喂一下小羊,因为一些母羊的奶水不多,或者母羊难产而死,小羊都需要照顾,喂完小羊帮忙清理羊舍,喂大羊干草,每个冬天都是一年最忙碌的时候,早上总是停不下来。
母亲遗传的高血压,这一段时间又开始反复,自己偷偷从医院跑回来,父亲也劝阻不得,只是这一次回来,性子有很大变化,母亲是一个要强的人,19岁的时候,随着大舅来到东北,可能与舅妈脾气不合吧,不愿挤在人屋檐下,赌气嫁给了比自己大10岁的父亲,父亲是个老实人,祖籍和母亲一样都在山东,爷爷是土地主,解放后,父亲这一辈算是最惨的了,兄妹七人,没有家财,连成分都受影响,很多家的好姑娘都不愿意嫁过来,父亲跟着大爷闯关东来到东北,然后遇到了母亲。
父亲没上过学,也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对于母亲突然从医院跑回来这件事,父亲只是叹气,母亲回来后一改往常波澜不惊的状态,会因为一点事情发出很夸张的表情,变得很暴躁易怒。当时年龄小,刚学会用电饭煲闷米饭,母亲说我闷出来的米饭是最好吃的。邻居的姐姐知道母亲身体不好,就过来帮忙做活计,中午的时候留别人在家吃饭,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母亲叫我去闷米饭,说我做的是最好吃的,一定要邻居试下,因为当时耍懒就推脱给二姐去做,母亲大发雷霆。还记得一次,母亲自己一个人突然哭了起来,拉着我的手说,“外一我走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二姐和大姐都大了,可以照顾自己,你的脾气,我怕我走后,你会挨欺负”。母亲很少这么感性,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哭成了一个泪人,也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
帮父亲忙的差不多了,也做好早饭了,返回屋里打算叫母亲起来吃饭,听到母亲一直发出很小的鼾声,就上前叫了几声,又推几下依然没有反应,大喊:“爸,你快来看妈怎么了,叫不醒”因为带着哭腔,父亲也没有听到我喊的是什么,只是慌张的跑了过来,“快去喊邻居过来帮忙”“大娘,我妈不知道怎么了,你快来看看啊”“梁叔、梁婶,你们快来呀”自己一个人慌乱的在院子的东边和西边一直喊,好像过了很久,家里聚集了很多人,有认识的邻居,也有一些不熟悉的人影,父亲不知道去哪了,好像出去找人或是找车,屋子里变的很嘈杂,有一个好像很有胆识的人,叫我找来家里用的针,往母亲的脚趾和手指上扎,然后用手挤出血来,可是依然没有反应,过一会又说不行了,其他的人也一直在说着什么,不过我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一切好突然,就好像歌曲高潮时的戛然而止,来不及准备。
不知道母亲是怎么被送走的,两天没有消息,父亲也两天没回家了,姐姐请假回来了,姐妹三个就这样焦急的等待着,我不敢问,生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消息,第三天晚上父亲从医院打电话到隔壁邻居那里,姐姐接的电话,内容大概就是母亲不行了,我从电话漏出的声音听到了,姐姐挂掉电话哭了,本来会以为听到这个消息自己会哭得歇斯底里,真正到了的时候很想流出眼泪来表达我的悲伤,可是无论怎样都哭不出来。
再见到母亲,是邻居帮着父亲把母亲背回房间,我可以确信母亲没死,她只是处于半昏迷状态,可能突然就会醒来,对,三天前她还和我说话来着,那时候的她虽然病着,但是表情依然很丰富,会发脾气也会夸张的笑,母亲换了一身新的衣服,记忆里母亲很久没有买新衣服了,我和二姐上学,家里一项钱很紧,母亲已经很久没舍得给自己买衣服了,只是母亲的衣服不是她喜欢的风格,她最爱美了,她最喜欢穿那件枣红的毛呢大衣,配那双用鞋油擦的很亮的.黑色高跟皮鞋,她不会选择穿这种西裤的,绒衣、外套、鞋子、袜子,所有的衣服都是新的。只是被背着进来的母亲头发完全是披散凌乱的,头耷拉下来,一种陌生的味道从母亲身上散发出来,那不是我熟悉的母亲味道,那是死亡的味道。
母亲被停放外屋间,母亲生前是信奉基督教的,很多教友都来了,只是基督教与其他教派不同,他们认为基督教徒生来都是以善为本,死后是一定上天堂的,基督教人人平等,只有虔诚祷告的时候才会跪地,所以不存在跪拜死人和纸钱这些事,父亲不信教的,母亲只在家里停放了三天就草草出殡了,父亲不想违背了母亲的意愿,又担心母亲在地下没有钱花,所以出殡显得草率又有些不合常理。
那天早上很冷,母亲被一行人抬进棺里,那依然是下过雪的早晨,白的那么刺眼,我没有哭,我讨厌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