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乡散文诗
(一)
月亮在寂寞的时候,可以选择夜晚出生月光。
一个人在痛苦的时候,可以在夜里选择哭泣,爱着或恨着。甚至把生命交给死亡。
但是,无论他如何选择,就是不能选择出生。
这就是命。人的命。
从山那边嫁过来的那个女人,不得不认命。而把我生在山坡野草棵子里,这也是命。
落草的命。
我吮吸干瘪的乳头咂不出奶水的那个女人,用心吻我用嘴喂我面糊糊的那个女人,用苕扫把儿抽我又把我紧紧搂在
怀里泪水涟涟的那个女人,我眼泪汪汪地喊她:娘!
命落野草坡,让我扎下命根子的,我叫它故土。
命让我落脚的地方,一碰就疼的地方,我喊它故乡。
娘生养我的地方,我一生不忘。
(二)
山谷的风,对着我落草的野坡,喊我千万声,我才从春天的根脉里苏醒。
深埋先人尸骨的故土,又埋我赤脚骨,我才像种子一样发芽,像苦麻菜一样默默开花。
春天来了,我也会在松软的土里,让根子向深处走走,让身子像地虫似的爬行。
也会在土地的上部,把花的芬芳弄出些声响,虽然我自己听不见花开的声音
但是,我能看见含在叶脉上的露水,在风的手上无声的滑落。
我会看见一辈子不会说话的娘,背对着我抹去积攒半辈子的泪水,跪在三柱香的神榻前
为我苦苦的祈祷,而我却永远也听不见,听不见她究竟念叨了些什么……
(三)
我活在这个世上,也会像父辈们一样
朝上的头脸,会落满灰尘,也会被高粱叶子刮伤
朝下的部分深陷泥巴,拔出来的腿脚也会沉甸甸的,缀着泥土的艰辛。
我不迷信,但我崇拜祖先,会用最后的信念,将石头缝里抠下来的泥土,铺在棺椁下面
在无法思考的方寸之间,守住泥土的`饥贫,
我会像庄稼一样,无数次弯腰,下跪,只为膜拜五谷的神灵;迷信太阳,像向日葵那样向阳。
有好多话不想说,总是沉默,一生的话语只说给泥土听,也只有它们能听懂。
虽苦虽累,也不流泪,只流汗;那些辛酸的、困苦的、隐约的泪,都是通过懂人性的畜牲流的
(四)
无论怎样天寒,总会有春天。
春天,我会用缀在草叶上的细雨和花香,洗净双手,挤掉脸上的粉刺,焕发青春的魅力。
我在清晨看见,辽阔的地平线在袅袅的雾霭里,微微颤抖着生机。
那极远的黛着青紫的远山,让草在我的远望里增高了半寸,把山和我的目光也抬高了半寸。
洗过山脚,绕过山腰的小溪,在我微凉的倒影里,涟漪着暖意。
春风过处,打开小鸟羁绊的翅膀,一阵忽哨,把回归的雁鸣,抖落在我的双肩。
雷声,载雨的*,碾过正在坡上啃春的羊群,碾过翘着绿尾的鸭群和一个默默收拾农具的人
我不会躲避这场急来的春雨,如果我是死后又回来寻找故乡灵魂的那个哑巴孩子,我会
匍匐在地,与草根一起,陪着空中淋湿的浮尘,在每一片叶子上哭泣。
(五)
我知道我不富有,依然还在贫穷。但我还是幸福的。
因为在我最孤苦最贫穷的时候,是你不嫌弃我,是你深深地爱着我,所以对你和贫穷,我充满着感激。
我和你会在这变幻风云的窗镜上,种下幸福的种子,用梦收获温馨。
我和你牵手,在一轮初升的朝阳上,刻下誓言,那缕阳光,就会满是执着的疤痕。
临近黄昏,坐在夕阳的马车上,看西天燃烧着红云,怎样把炊烟埋在幽静的山谷间。
新月初明,弯月如钩,钩疼了我的乡愁。
此时,我才感觉在生活中挣扎的疼,让我摊开一张命运的稿纸,却写不出一个字。
而我埋在字里的星光和理想,会随着沉落的月明,渐渐老去。
(六)
不老的还是这风,一年四季一个劲的吹;可是不论早晚,风,终有停歇的时候。
风中捡拾的草叶与月光,把白净的惦念牵挂在每一扇亲人的窗棂。
我也会在千里之外,俯身,亲我故乡的小河水,让它鉴照出我羔羊一样的温情
让灯芯上的叹息,为草棚里的畜牲守夜,让我
像一只做茧自缚的蛹,咬破自己的心灵,趴在故乡的花瓣上,幸福地颤抖
直到变成一只蝴蝶,永远恋着故乡的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