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之后散文

  她长得很清丽,躺在这间重症监护室的床上,真让人怜惜。她笑了,似乎无法控制颌部神经,笑得有点过了,她还插着导尿管。

折翼之后散文

  “厄要七央腰……”

  她说什么?发音怎么那么奇怪?

  那个作母亲的瘦弱女人在女儿数次表述下,终于听懂了,拿了根香蕉,女儿开心地笑了。女人柔柔的音调,笑笑的表情,平和得让人钦敬。也许多年面对病瘫的女儿,她已经安之若素了。

  而其时的我,陪着我危重的母亲,在这间病室里日日煎熬,就像有千钧重石压在胸口,沉溺于一片汪洋中,不断地沉落。面对不知情的母亲,我还要极力掩饰。每一天,我都在心底无助地呐喊:救救我的母亲!

  她们入住进来,我稍稍静安了一些。

  一个高高的朗朗的男人进得门来,女孩儿抬眼冲他笑,男人欣喜地俯身对女孩说:“看,爸给你买的包子,想不想吃?”

  女孩咧开嘴:“养(想)……”

  男人拿出一个递给女儿,让趁热吃,又给女人一个,三个人都吃起来,吃得很香。

  女儿吃完一个,还要吃,男人竖起大拇指,赞:“胃口增加了,说明消化系统功能增强了!我闺女又进步了,真棒!不愧是我老相的女儿!”

  女孩儿笑靥如花,吃得更香了。

  一家人乐陶陶地说笑着,仿佛有一缕暖风轻漾在凄寒的病室里。在我帮母亲翻身时,女人竟毫无生分地过来搭手,让人心里一阵温热。

  很快我们就相熟了,知晓女孩叫相天,刚上大一,就读于一所翻译学校,刚参加了一次月考,考了全班第一。便是在此时,学校对新生进行体检,一向健朗的相天血检抽样时突发晕厥,送往这所医院神经科,抢救了十多天才苏醒。神经科床位太紧张,只收治危急重症患者,苏醒后的相天被劝出院。但相天整个左半侧身体还几无知觉,必须做进一步治疗,便转入了中医科,继续做恢复治疗。

  一切都是近前发生的事情。一家人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竟如此平和从容,甚至笑然以对,让我十分震动和讶异。

  可很快,我就看到了相天的哭泣。一天同学来看她,她却郁郁地,蓦地还哭了,许久未停息,她母亲劝导未果,就随了她,说想哭就哭吧,自己眼眶也已润湿。我才看到了相天也有如常人一样的痛感,看到了她母亲内心的酸楚和隐痛。

  几天后,我又看到了相天哭泣。正是冬日时节,在暖气存在故障的病房里,相天不着一物,被子只能遮盖右侧身体,头部、脸部包括整个左侧身体被扎满了细小的针,然后通上弱电流,这是在做针炙治疗。该是一点点有了痛感,寒冷也一阵阵袭来,相天的脸开始扭曲变形,终于忍不住,开始哭泣。

  这种时候,我母亲便像忘了自己的`病痛,慢慢地劝慰相天,为这个花样女孩尽释爱怜。相天的母亲则柔声告诉女儿,疼痛是神经有感觉的好征兆。

  果然,相天左侧身体一点点恢复知觉,父母每天给她擦洗、按摩、活动身体,教她翻身坐起,独自吃饭,拿来书报教她发音、朗读,一家三口很是欢悦。作母亲的说,她的女儿又回到了婴儿时代,想重温一下童年。作父亲的真就像对初生儿一般,耐心地教他十九岁的女儿重新开始人生的第一步。

  导尿管已经撤离,相天左侧胳膊和左腿渐渐可以弯曲了;能短暂站立了;在父母的搀扶下可以迈步了;发音较易听得懂了;搬到普通病房了……

  此时,我的母亲生命的能量越来越微弱,医院数次劝回,我们默默地将母亲接回家。那一天,相天在她父母的注目下,正在走廊里一步一步向前挪移。

  我慈爱的母亲走了!我深切地痛悼母亲!也感谢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相遇了相天一家,让我们学会了人生的另一种面对。

  相天经历了一次重生,折断的羽翼正在一天天复原,一天天积聚着腾飞的力量。相信她再次翱翔,定会飞得更高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