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花散文故事
她六岁那年,父亲撒手人寰,丢下了她们年幼的姐妹四人。她只记得很害怕,天很黑,风很大,就像是野兽的呜咽,她的母亲哭得天昏地暗。不久,寡母带着她们漂泊流浪,历经了国人记忆里最难熬的时光——三年自然灾害。其间,两个姐姐送人去了山西,母亲无助的双手牵扯着她和妹妹回到了河南老家。
贫困——在那个贫困的时代,她们的日子可想而知。因为饥饿,她浑身浮肿,不省人事,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母亲的怀里,看见满脸泪水的母亲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小名儿……
后来,无奈的母亲只好改嫁。那年她十二岁。她不知道“父亲”在孩子心里意味着什么。受尽了继父的虐待,看惯了邻人的冷眼,她就像路边上一棵孤苦的野菊花,在贫瘠的泥土里倔强地生长。
不到十八岁,她就嫁人了。男人比他大,因“成分”不好耽误了考学和娶亲,人却好——有文化会疼人。她善良,能干,婆家人都很爱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媳妇儿。家里还有个小她三岁的小姑,总喜欢和她扎在一起,一边干活、吃饭还笑嘻嘻地说个没完。
她终于看见了阳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生产队里干活她从不落后,弓下腰拿起镰刀时,总是遥遥领先。婆媳和睦,姑嫂相亲,多年不曾发生过争执。小姑和男人是村里宣传队的主力,在那个政治思想为统帅的时代,大家都以此为荣,他们不做家务,推碗就走。她带着几个年幼的'孩子,照顾着多病的婆婆,包揽一切家事,从无怨言。
生活里不只是有阳光。厄运再次来到这个善良的女人面前:十岁的大女儿因校舍倒塌砸断了右腿,大半年里无法自理;八岁的二女儿腹膜炎化脓,连续转院,险些丧命;怀三女儿时,正赶上自己拓坯盖房,好胜的她只顾干活,严重腹泻导致早产,怀胎不足八个月的孩子体质很差,还患上了肝炎,天天让她提心吊胆;母亲摔断了双腿,其他姐妹都远在山西,只有她一人照料,每天都要抱着孩子挎着包袱,步行十余里去娘家;婆婆也多年卧病在床,因为生活困难,又怕老人身亏,她每天除了做大家的三顿大锅饭,要给婆婆开四次小灶。五个孩子,三位老人,老老小小一家十口,在那个吃喝穿用全靠手工的年代,一个女人支撑一个贫穷的家,该有多么的不易。
她白天在地里干活,回家还要照顾公婆孩子,一家人都睡下之后才去做针线。为了让孩子们穿得整齐,她常常要熬到深夜才和衣睡下,眼没合上就又开始了第二天的劳作。
而上天似乎又在故意出难题来考验她:丈夫患了肺结核,大口大口的吐血,她精心照料,带着丈夫四处求医,最终转危为安。
恢复高考制度后,男人考上了师范,成为吃皇粮的公办教师,接着男人又成为学校领导,也算是否极泰来。后来,农村全面推行生产责任制,老人年迈,男人忙于工作,孩子们读书,十几亩责任田撂给了她一个人。起早贪黑侍弄庄稼,收成从不比街坊邻居差。这时,她已年过不惑之年,青春的容颜已了无痕迹。她没有一件亮丽的衣服,还把自己妹妹买来的新衣送给小姑。山里的野菊花,就是如此绽放,又匆匆送走了自己的花季。
常言道:“年轻不惜力,老来没气力”。孩子们长大了,相继送走了三位老人,老伴儿也退休在家,日子似乎可以清闲下来了。年轻时,她吃力地干着男人的活儿:扛起百把斤的麦袋子去粜粮食,骑着自行车去几十里外的城里换面,赶着牲口车走街串巷卖瓜……如今,落下一身毛病。她怕孩子们挂心,总是说自己很好,让孩子们顾好自己的小家与孩子,别老回家跑,耽误了工作。其实她盼着孩子们回家。每一次孩子们回来,她都会事先站在门口,提前晒好被褥。她满是皱纹的笑脸绽放成秋阳里吐蕊的菊花。
每一次孩子们给她买了衣服,她总是舍不得穿。她说,穿这个丢那个,可不敢浪费啊。她总是很满足,逢人就说孩子们孝顺,老伴儿也善解人意,从来没有想过会过到今天;她总是很感念公婆,像疼爱女儿一样疼爱着她,就算一连生了四个女孩,也没给过自己脸色。她却从没提起过公公的鞋帽衣物都是她亲手缝补浆洗,常年卧病的婆婆被她像孩子一样抱来抱去,冬天追着太阳,夏天赶着树荫。十几年如一日,从没指望过丈夫和小姑,她常遗憾地说,如果老人可多活几年,就能赶上现在的好时候了。她总是挂念小姑,把自己舍不得的东西给她送去,她不会忘记最困难的日子里,是小姑帮她照管孩子。她总胸怀一颗感恩之心,每次孩子们回家,她总不停地絮叨这家给她送了新收的蔬菜,那家又帮她做了什么;她常常教育自己的女儿要孝敬公婆,能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
行笔至此,我泪如雨,纸短情长。
她,就是我的妈妈,我那如野菊一样刚强美丽的妈妈!顶着风刀霜剑傲然绽放的野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