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客来酒肉香散文

  漫山遍野的白雪在胭脂似的朝阳映衬下,闪烁着五彩的神光,莽莽苍苍的雪原渲染了异样的神彩。暮春时节,白雪才恋恋不舍地隐去靓丽的身影;短短的夏秋结束后不久,白雪又笑逐颜开地闪亮登场。每次看到飘舞的雪花,温馨的往事就自然浮现在眼前。

冬日客来酒肉香散文

  多年来,我对爸爸家杀年猪一直怀有深切的期望。那一年冬,在欢天喜地的雪花里,妈妈笑盈盈地带着自豪的口气说:“今年杀年猪时,市食品公司的领导,就是你侄子的领导早就嚷着要来家里吃猪肉。听说老板是福建人,他说要体会一下坐在东北的火炕上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的滋味。”

  我心里一动,久居乡间也许见识不多,时常想着城里看似文质彬彬的人们坐在炕上吃猪肉会是什么样的情形?这回终于得到机会可以见识一番了。

  在我们东北漫长的冬天,下过两场雪后,村里不甘寂寞的一部分人家开始杀年猪、备年货了。年猪有的是自家养的,也有花了千余元买回来的。农忙季节没时间相聚,到了清闲得近乎寂寞单调的年终,请上村里关系要好的人喜气洋洋地聚在一起喝酒吃肉,渲染了愉悦的气氛,增添了喜庆的色彩,也是在庆祝一年的丰收。

  爸爸家每年杀的年猪都是爸爸自己养的,那年自然不例外。哥哥一家人住在城里,爸爸妈妈住不惯楼房,仍然固执地留守在在乡下满是岁月沧桑和温情凝聚的老屋里。爸爸常常眯着眼睛笑着说:“这头猪养了一年多,有三百多斤;从小没吃过一口精料,吃的都是谷糠,从地里割回的菜,再就是豆粕。”爸爸还说自己家养的属于散养的笨猪,不是四个月就长到二百多斤的速成猪。说这些话的同时,他常常微微眯着眼,伸手按住猪的脊背,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大白猪则温顺地抬起嘴巴,鼻子里哼哼着,望着主人。同时脊梁上的肉颤颤的,显示着它可爱的憨态和令人满意的肥胖。

  大概是为了做好准备,杀年猪的头一天哥哥就开着车回来了。

  清晨,一阵“嗷——嗷——”的猪叫声打破了乡村的宁静,吵醒了慵懒的太阳。

  厨房里,几位邻居卷着衣袖,早已忙得脸上挂满了汗珠。已经魂游西天的大白猪乖乖地横躺在锅沿上,任凭一个人往它的身上浇着滚烫的开水。这架势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屠夫师傅不失时机地用锋块的刮刀刮着猪毛。不一会儿,整个大猪身上已经一干二净,白净得耀眼诱人。接着,几个人乐呵呵地把猪抬到预备好的长条桌上。屠夫师傅娴熟地挥舞着刀斧,转眼之间就小心又麻利地将头与四个猪蹄断开。随后,只见一把一尺来长的尖刀在肥猪胸部用力一划,随之露出胸骨;接着用锋利的斧头将胸骨断开,猪的五脏六腑就显露出来。

  妈妈一边笑眯眯地忙碌着,一边已经烧开了一大锅水。哥哥建议说:“妈,你就按照早些年杀年猪的做法烀肉,那样才能吃出小时候年猪的味道。今天的猪肉要早些下锅,城里人天天上班,很少有时间出来,城里离乡下有七十里路。让他们吃完饭早点回去。”

  哥哥说话的同时,紧张又细致地择着买回来的青菜。我负责收拾屋子,把家里家外清扫干净。

  想着很少见过的城里人就要坐在火炕上吃饭,体味农家人的`生活,我就在正屋把桌子放在炕上。哥哥连说不妥,虽然是他们自己说坐火炕,我们还是要注意待客之道;把炕烧得热热的,腾出来就可以。吃饭时,还是在地下放上圆桌。

  客厅的正中放了一张哥哥自己做的大方桌。桌面是一张光滑的四寸厚的华丽板,四周可以做十六个人。因为太大,平时很少用;但是,过年过节全家欢聚一堂时,或是招待客人时,这张颇有气势的大方桌作用才可以清楚地显示出来。

  忙忙碌碌之间,一股猪肉醇厚的香气不知不觉地溢满了整个房间。厨房里热气腾腾,宛如某些神仙降临前云雾缭绕、翻腾不止的情景,十分诱人。烧过一壶茶水做好应有的准备后,我静静地坐下来,满带着一丝神秘和淡淡的渴望等着客人到来。

  十点左右,一辆白色的轿车鸣着喇叭大大方方地停在院门口。正在喝茶的哥哥望着窗外说:“客人到了!”我们闻听一起迎出去,师傅从车里探出头来笑了笑指指后面,又一辆轿车大摇大摆地停下来;颇有肚量的车身里陆陆续续出来七个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后,大哥把他们请到屋里。

  进到正屋,由于桌子放在地中间,他们似乎有些拘谨很陌生地站着。我见此连忙打破尴尬建议说:“到炕上坐吧,今天的炕烧得热。”他们都笑了,气氛一下子缓和了很多。两个年轻一点的顺手拿过身边的凳子坐下来。领导大概非常注意自身形象,很斯文地坐在炕边;低着头,慢慢地晃动着两条腿,然后叹息着说:“唉,岁数一大,腿有些硬,都盘不上了。”旁边的一位带着渴望微笑着说:“有十多年没坐火炕了。”言罢伸手摸了摸炕面,“呀!真热。”

  侄子不失时机地赶过来将一盒扑克递给坐在凳子上的人,招呼着他们打扑克,自己陪着另一位领导去拍照。拍一串儿红红的辣椒,院子里走动的两只鸭子,屋顶上随风飘散的炊烟,锁链拴着的小狗。那位领导手摸着酱缸感慨地说:“只有农村才会有这么大的酱缸啊!”在厨房里又用录像机录下了一大锅烀熟的猪肉、注满清水的水缸。顺便也录下了正在切肉的邻家婶子,家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似乎都是新鲜的。

  正屋里也热闹起来。领导与那几个人不知啥时脱了鞋已经坐在炕上打起了扑克,那两个年轻人一会伸直腿侧身坐着,一会又蹲起。他们有说有笑:“你坐在炕边可别踩了我的鞋啊!”他们又对地下摆放的一盆葱打起了赌,一个说:“这是蒜苗。”一个说:“这是葱。”妈妈栽的这盆毛葱,叶子长到一指高。翠绿的叶子在寒冷的冬天里显示着生机。

  时针指向十一点时,哥哥已将几样青菜炒好,我一盘一盘地端上来,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桌子上;特别将切好的猪肉摆放在青菜盘子的上面。一盘精肉,一盘儿五花肉,一盘儿血肠,今天的血肠灌得特别好,切好的每一块都闪着亮,细腻的血脂,中间夹杂着佐料。一盘儿分离好的猪锁骨。哥哥说就让客人们自己拿着骨头吃骨头上的肉。杀猪就要吃的全,心,肝,肺切好拼放在一个盘子里。最后在桌子的中间放上和肉一起出锅的酸菜,一小盘蒜汁。这时客厅里陆续来了许多村临和亲戚朋友。哥哥走进正屋,客气地招呼打扑克的客人吃饭。那位领导似乎很激动,面带着满意的笑容说:“你为我们杀了一头猪,真的谢谢你啊!”旁边的几位也同时说:“谢谢!”哥哥笑着说:“年年都要杀年猪,家里有老人,年底都要回家热闹热闹。你们就像到自己家一样随便,不用客气啊!”说完,去客厅招待村里来的客人。

  客厅里来的客人,他们一进屋里就自己围着桌子坐下,见菜已摆满桌;十分自然地自己拿起筷子倒了酒,吃上一口菜,小喝一口酒;然后谈论着村里最近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语声嘈杂,虽然听不清话题,但是气氛一直热热闹闹。絮絮不止的话语里,只听到酒杯碰击桌面的声音,筷子触碰盘子的声。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渲染的喜庆,一直洋溢在宽大的客厅里;而且,悄悄地顺着门缝,调皮地挤出门外。

  正屋里,侄子的领导端起酒杯举到桌子中间:“今天我们来到这里吃猪肉,为这一桌丰盛的杀猪菜干一杯。”几个人把酒杯同时举到桌子*,然后仰头喝下去。他们说起话来文质彬彬,就像是演讲不用草稿一样。话说的很精彩,也很有道理。听起来似乎都是工作方面的事,公司效益怎样提高,如何扩大规模。他们每说完一个话题就把杯一起举起来,互碰一下;然后喝上一口。我在往屋里送茶杯的时候,用余光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见那盘子里的血肠和锁骨已所剩无几,就去厨房用盘子装了些来添上。那位照相的领导很吃惊地说:“还添菜啊!”侄子带着自豪的神色得意地说:“农村的习俗是吃到完添到完。”说完,又很热情地劝他们每个人再吃一块锁骨。

  客厅里有吃完了饭就走的,有刚进屋里就坐在空位上的。哥哥喊着我的名字,催促我快些拿来新的碗筷。也有吃完饭就把凳子挪到一边,坐下来慢慢喝着茶水的,边笑着边看着桌子上谈话的人。客厅里最后留下来的多是自家的亲戚。一家人坐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五叔今年五十多岁了。他在当地是小有名气的修路包工头。五叔对爸爸说:“哥,我这一冬天没少吃猪肉,但我觉得谁家的猪肉也没咱家的猪肉香。虽然猪肉都是一个味道。但咱家的猪是自己养的,没吃过精料的。这肉吃着心里就是舒服。”爸爸笑着说:“农村嘛,夏天的时候,园子里菜施的都是农家肥,也不喷农药;再养上一头猪,年底杀了孩子们都回来高兴乐呵,就比啥都强。年纪大了就喜欢田园生活,什么都比不了啊!”

  谈话间,正屋里侄子和领导们穿戴整齐走了出来。我们客气地送出门外。上车时,那位领导握住爸爸的手说:“老人家,谢谢你的热情招待。以后我会把这当成一门亲戚常来走动,你看行吗?”我们都笑了。爸爸满面喜悦的说:“一定要常来。到这就是到家了一样。我们在市里也多了一门亲戚。”大家说说笑笑、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忙忙碌碌了一天,坐下来吃饭时,妈妈不住地往我和婶子碗里夹猪肉,并且说:“这是没吃过精料的猪肉,多吃点。”

  爸爸把猪肉给我们姐妹每人各一块。其实猪肉三百六十天天天都可以吃到。可不知为什么觉得今年的猪肉吃着特别香。有一种不同的味儿。

  我把这块肉小心细致地保存好,直到放寒假接近年关时女儿们回家才拿出来。做饭时切下几块后,又用塑料袋包好;意味深长地对女儿们说:“这块猪肉是你们姥爷亲手喂的笨猪肉。城里的领导还特意赶来吃笨猪肉呢!”女儿们听罢,惊奇地多看了几眼。

  洁白的雪花轻盈优雅地飘落下来,春末又隐去靓丽的身影。一晃多年过去了,慈祥的爸爸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家里每年到了冬季依旧杀年猪,但唯有那一年年猪肉的醇香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一闭上眼睛,那一天热闹温馨的画面就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