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一捧月,葬一束花散文
人生路长,一路走来,经历过漫天星辰,经历过蓝天白云,可是最后回眸,却发现,最珍贵的,是美的痛。成长,便是把心中的美好埋葬。
盛夏的夜晚,我又缓缓漫步于那条小巷。小巷伴着星星点点的灯光,依稀便得清道路。一切都与曾经一样,只是人不一样了……
六年级那年,我和一些同学参加了一个培训班。培训班老师是个帅气的光头儿,干什么都戴顶帽子,性格和相貌一样,也自带幽默感。
每周三晚上,我们都聚集到一个并不大的教室,听他讲各种各样的知识。他知识面很广,可以从应试语文扯到诗词歌赋甚至扯到哲学美学。他的课上,发言可以不举手,可以直接脱口而出,他和我们讨论各种文学问题,尊重我们的见解,他很乐观地给我们讲笑话,很文雅的笑话也能让我们捧腹大笑。(虽然后来我知道,他并没有一个快乐的家庭。)我们,都很喜欢听他的课。
因为他,自小害羞的我学会了提问。我一直没有特别亲密的好友,可是我觉得他是我的知音。每周三的晚上下课后,我总是等着别的同学一个个走完,然后和他一起慢慢走过暗色的小巷。夜晚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儿渐渐拉长,一条路很短很短,也很长很长,就像我们的故事。有的时候,我们会谈天说地,或辩论,或各抒己见,或聊天,但更多的时候,我们保持着一贯的沉默,一路无言。
还记得么,有一天上课讲李清照,他讲的和我看的几本传记上的情节有细微差别,我还发现他漏掉了一个情节。下课穿过小巷,星星点点的.路灯下,我们也很慢很慢地走着,享受着夜里的宁静,他讲他的理由,我抓他的逻辑漏洞,他终于说我是对的,说明天讲的时候补上,我傻傻地笑了。
还记得,有一次他讲一首《菩萨蛮》,他说那不是李白写的。我急忙翻开唐宋词鉴赏……没错,我记得里面第一篇写的是它是李白写的。他跟我分析得头头是道,我忽然觉得有道理。小巷里的我们,一路沉默。
还记得,有一次他在小巷里忽然问我:“你是哪个星座的?”“巨蟹座。”他沉默片刻,我问:“你呢?”“魔蝎座。”这个世界很大也很小,一年多以后我才知道,原来A型血巨蟹座和魔蝎座最容易互相认同,可是友谊不会维持太久。就像我们的友谊一样,转瞬即逝。
最感动的一次,是我的生日。朋友悄悄告诉他我的生日是7月6日。下课后,他带着我和我的朋友们到蛋糕店,买了一个不大的昂贵的蛋糕——那是我从小到大吃过最贵的蛋糕。我幸福得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后来呢,上初中了。我不习惯初中的作业量,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父母也不支持我上他的课,他们觉得上他的课是浪费时间,因为小学毕业以后他就没有讲过应试语文。学业太忙,我便长久地忘记了他。可是几个月后,朋友又告诉我,他还在上课呢,还是像曾经一样讲课,我激动地失去自我,发疯一样快乐。寒假,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父母勉强同意了我上他的课。
可是,初中的我很少再读古人传记,很少再自己读古诗词,我有些紧张,怕他觉得我变了。没错,我是变了,我没有再抢着坐第一排,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最后一排,沉静地听他的课。我在课前遇见了他,很开心地和他问好,他却愣了半天,对我微微点了一下头,没有微笑,很平静地走了。我愣在原地,忽然泪流。上课时他发资料,同桌给我讲了个笑话,我忽然就笑了。可是他看到,很客气地问我:“什么事这么高兴呀?”我看着他客气的笑脸,明明很欢快的气氛,忽然泪眼迷蒙……我抱着微弱的希望上他的课,可是他的笑话越来越粗俗,内容越来越死板,人不多却要举手回答。他没有再与我联系,我也没有时间等他的其他学生走了我再和他一起走……我忽然意识到,我变了,他也变了,感情变了,时日变了……
一个昏暗的夜晚,我坐在他曾经给我买蛋糕的蛋糕店里,一个人流着泪喝着饮料。我哭到哽咽,心再痛就当破茧。这是一种温吞的痛法,疼痛从心底蔓延到太阳穴,甚至全身都开始麻木了,仿佛心底的一根芒刺,忽然破土而出,露出锋芒。
再后来呢,我平静了,我明白了,我的“知音”遗忘我了。春季我自己决定没有报他的课,父母很惊奇。我给他发消息,他没回。我想,也许他想,既然我离开了,就想彻底离开有我的生活吧。我明白了,没有任何感情是一尘不变的,我明白了,我们终究会越走越远……
成长,就是开垦一片长满芒刺的土地,双手难免会被刺痛,但当芒刺除尽后,沃土上又是一番新的景象。而只有这些芒刺记录着成长之殇,我们终会把珍贵的感情埋葬,我们终会变得成熟而矜持。
后来的后来,我也彻底离开了他,离开了有他的生活。也离开了喜爱的诗词歌赋。我开启了我的新生活,我变得很积极很乐观,却在角落静静怀念那个“觅得知音”的小女生。
有些人,只在我们的生活中路过了一阵子,却让我们惦念了太久太久。
有些人,在时光的流逝间就离我们远了,从此不再遇见。
有些人,在我们人生的列车上和我们坐了一阵子,可是在某一站下了车,从此天各一方。
成长,葬花……
有一天,那个小女孩长大了,她会记得灯火阑珊的小巷,她会记得那个幽默的老师,可是若忆起曾经,她会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