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墙根下溜达散文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为了参加陕西师大的函授考试,我在西安建国路一个亲戚家住了段日子。正值暑期,城墙根下的溜达,便成了每天晚饭后必须的“课程”。

在墙根下溜达散文

  夕阳,在城墙的古砖上抹出红晕。一只只玲珑的鸟儿,擦着墙体飞翔,引领着我的目光。

  在城墙下散步,有种穿越历史的韵味。

  酷夏的傍晚,时间总是显得漫长。不知不觉的,我就溜出了东门。凝神间,小树林里,隐隐传来秦人的唱腔。有激昂悲壮的老旦,凄婉哀怨的青衣,还有浑厚高亢的花脸。无疑,这是秦腔迷的世界。在城墙根下吼秦腔,也算是古城独具一格的文化亮点。

  忽然间,路灯亮了起来。河面桥栏上的石雕,泛着银色的光。石桥的另一头,接到了古老的城墙。六百多年过去了,城墙上的石砖依然泛着青黑锈迹,城墙门洞里面的街巷依然锦绣繁华。

  在灯光的映衬下,护城河的水面平静安详,倒映着班驳参差的树影,仿佛要将它遮盖起来。一阵微风吹过,四周弥散着槐花幽然的清香。记得小时,父亲带我来过这儿,护城河干涸腥臭,墙根下到处都是破旧的瓦房和茅草棚,垃圾遍地,杂草从生。父亲说,这一带居住的大多数是山西人和河南人。他们为了谋生,从家乡逃荒到这儿安了家,茅草房子和牛毛毡房子随处可见。父亲依然保留着他童年时的记忆:河水里生长着芦苇,有成群白鹭飞翔;城门洞里,聚集着卖棺材的……“那时,护城河的水比现在大多了,听说每年都要淹死人。”

  读书人,总是喜欢文化氛围浓厚的地方。有时,我会骑着亲戚家的自行车,穿过城区,来到南城墙。一群麻雀,在风的伴随下,扑棱着翅膀,从树枝间飞到了城墙上。暮然回首,孔庙碑林突然呈现在我的眼前。青石黛瓦,红柱蓝窗,魁星楼阁,书斋明塔……遥远的、古旧的景致,仿佛穿越了历史的`云层,清晰地闪现在我的脑海。

  小巷两旁,林立着古雅的门铺店房。徜徉在碑石丛中,我的肌体仿佛洋溢着宋明孔儒的尔雅气息,胸腔顿时闪耀出了关中书院的哲思理想。恍惚间,《论语》《礼记》里的句子宛然回响在耳旁。

  我放慢了脚步,注目着墙根下一位银须皓首的老者。也许,他是城墙根下的老住户,衣着散漫,洒脱悠闲。他正在挥洒着笔墨。遒劲舞动的毛笔,游走在白色的纸端。字里行间,宛若宣泄出李白、杜甫的千古绝唱。

  那是我在古城滞留时间最长的一个夏天。二十多年过去,依稀记得,在东门城墙的一块砖上,我曾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是用削铅笔的小刀刻的。后来的日子里,我为自己的那种不够文明的行为脸红。然而,那却是我企图将灵魂融入古老历史的一个印记。

  2003年的春天,我在钟楼饭店开了几天会。遇到这样的机会,我总是选择傍晚时去城墙根下溜达。内地的城市,几乎是一个模样。唯有城墙根,才能显示出古城西安的个性。我还是去了东门。虽说南门近些,但感情上贴近东门。和二十多年前相比,东门外已经成了公园。河水波光粼粼,岸上密荫如匝,园内遍布花草,鲜花争奇斗妍。一片露天舞场上,许多中老年人正在音乐的伴奏下欢快地舞蹈。墙根处,几个中年汉子吐纳运气,打着太极拳,一招一式舒缓自如。那边,几个老年人正在下象棋。孩子们,在树林子里高兴地奔跑追逐。一簇花丛下,一对恋人正在细语缠绵。

  清风徐岸,绿草如茵。在这样的背景下,古城墙,越发现出庄重,巍峨。

  走近曾经刻着我名字的墙根,试图找到岁月的痕迹。不知是墙体换了砖块,改变了模样,还是被岁月的手掌抹去了,总之,我找不到那歪歪扭扭的两个字了。正好,它让我从此不再留下遗憾,以及愧疚。

  城墙根,一个西安人永远也不会古老的话题,就如同他们与羊肉泡馍的情结一样,怀着一种怎么也割舍不断的眷恋。

  溜达,是西安的方言。用在城墙根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