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外祖母日志
论辈份,我应该叫她一声曾外祖母,但是论血缘,我们毫无关系。在过去的十七年中,我们所见的次数寥寥无几。但我能感应到,她对我的好在每一次相见中,发挥的淋漓尽致。
算下来,距上次见面已经相隔两年的时间了。今年她八十九岁,有些老年痴呆,总会把身边的人混杂起来,见到姥姥,以为碰见了年轻时一起打麻将的朋友。今年过年,家人把到接到家里,她用卫生纸包了一些枣和花生,以及许多奶糖。
姥姥说:“妈,你藏这些东西干什么。”她悄声的对姥姥说:“这些留给小简(我在这里的化名)吃。”那形态,就如同一个孩子。我一直以为,这样的情景只会发生在公益广告上,没想到就发生在了我自己的身上,顿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她通常起的很早,然后就坐在衣柜旁边翻找东西,一找就是两三个小时。记忆里的曾外祖母是一个很安静的人,随遇而安,生活简朴切不挑剔,但一生却颠沛流离。十九岁那年生下姥爷,而丈夫确在征兵的时候跟部队走了,听说是去天津打仗,但家中从未接过任何战亡通知书,也就给她留下了一个美好的念想,许是他还活着。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她整日寻找的,正是一张关于她丈夫的黑白照片。姥爷没见过亲生父亲,但他确认父亲没有去世,有可能是战争结束后,更改了姓名,重新在他乡娶妻生子了。
曾外祖母是在二十一岁那年改嫁的,后来又生了六个儿子,唯一一个女儿在八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在全家人的泪水中离世。四十三岁那年,改嫁后的丈夫也因疾病离世,她就一个人回到了农村,盖了一所房子,依山傍水的.活了三十七年。姥爷在后来每次提起曾外祖母时,总会说她是个狠心的女人。三儿子在她五十九岁那年意外死亡,葬礼上她没掉半滴眼泪,只是看了一眼,就匆匆走了。
我想老年丧子莫过于人生的最大痛事之一,她一定是伤心的吧,只是不想让人看见溢出眼眶的泪水。八十岁之前她从没有依赖过任何人。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就越来越不好,但她也算硬朗,没生过什么大病。
有人说,一个母亲可以养育七个儿子,而七个儿子确养不了一个妈。这句话说的着实有点道理。儿子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渐渐的将她遗忘。八十四岁那年,她开始在各个儿子家来回的跑,没有定所。
今年,她突然间有些闹,一改往日安静的氛围。听老人说,如果一个人突然改变了性格,也许就要离世了。我的心如同一个五味瓶,说不出的滋味日夜环绕在心脏深处。姥爷和几个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她送到养老院。临走那天,看着她佝偻的身影,不知不觉,泪满衣衫。
后来,养老院打来电话,说是她快要不行了。他的儿子们把她送到了医院,医生说,还能挺几天。八月二十一号早上,她穿好衣服,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精神,对周围的人识别的也很清晰,我知道,那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她拉着我的手,看着我,慈祥的说:“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大姑娘了。”我面带微笑的看着她,没有说什么。
她是在八月二十三日凌晨去世的,她去世的那天,我没见到她最后一眼。那天下了一场大雨,整个世界看起来阴沉沉的,她的面孔随着大雨的冲刷越来越远,几次相见,恍若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