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心愿日志
无论多么忙碌,我们都不忘记远方还有一个家,家中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娘。她对我们是牵肠挂肚的眷念,我们对她是割舍不下的牵挂。她是孩子的奶奶。
每个周末,我们一家三口的必修课就是回去看一看她。买上她最爱吃的水果、糕点、蔬菜,还要准备一周内她可能用到的常规药和其他生活用品。
婆婆上了年纪,她安然地度过了86个春秋。一生勤俭,养育了7个儿女,大的孙子、孙女都已成家,可谓儿孙满堂。但常见到的也只有我们。在乡下,有时一家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微妙而复杂,难以参透。
好在她身体康健,即使微恙也是小毛病。只要一吃我们买的药,立马见效。其实不过是一种心理依存罢了,她总认为只要是我们买的就好。她自己买的,别人买的都不见效。
她不愿意和我们同住,舍不得老家那土墙灰瓦的老屋。她总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住着舒坦。那毕竟是她一生的心血。据说建那房子时,公公身体不行,是她带着孩子们亲自到树林里扛的椽子,山上撬的'石头,村外背的砖瓦。那个年头,粮食紧缺,她东家讨,西家借,好不容易才垒起这么个窝。她也算是给了孩子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家。我想,房子建成的那一刻,她心头是无比的欣慰和舒畅。我听老公说,房子建成,婆婆的乌发铺上了银丝。如此,叫她如何舍得?后来公公离世,儿女们都相继成家,老屋是她的安乐窝。我们遵从她的意愿,只要她开心就好。
去老家的路非常颠簸,但我们很快乐。孩子总说,去看奶奶可以坐免费的摇摇车。途中,孩子像只不安分的小鸟叽喳个不停,总有问不完的题,道不尽的话。看看山川,听听河流,眨眼的功夫就到村外了。到家还得步行,沿着羊肠小道从山脚爬到山腰。孩子采摘野花,拾捡落叶,欢蹦乱跳,我和老公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随其后。
一进村,远远就看见镶嵌在门框里张望的婆婆。看到我们的到来,那饱经风霜,满是褶皱的脸瞬间绽放满足的微笑。口里呢喃:“来了!来了!又来了!好!好!”迈着那双三寸金莲的小脚跌跌撞撞地迎过来。看她那颤巍巍的样子,我们吓坏啦,担心摔倒,像两只企鹅笨拙地跑过去,赶紧扶上她。阳光异常灿烂,暖暖地照在老屋的上空。也照进我们心里,有种异样的花儿也刹那间盛开。
她让我们先进屋,转身去了鸡舍。我知道,又是为了鸡蛋。她趴在鸡窝边,吃力地踮起脚往里掏,我要帮忙,她不肯,怕我沾了鸡粪。每次来,她总要煮几个鲜鸡蛋给孩子。孩子也不是很爱吃,怕她伤怀,由着她去吧。其实,每次煮熟的鸡蛋,孩子吃了一个,其余免得浪费,我和老公分吃了。婆婆从不吃鸡蛋。
我摆好东西,她已兜了鸡蛋往回走了,摇摇晃晃跨进门槛,把鸡蛋放在木瓢里,她用枯瘦的双手扑扑泛白的蓝布衫,捋捋花白的头发,整理好花格子的头巾。立马从墙上抽块毛巾把那一尘不染的木凳抹了又擦,高兴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咧开干瘪的嘴唇笑,豁然展露几颗稀疏的牙齿和萎缩了的牙床。
我赶忙扶她坐下,她执意坐在孩子的身边,眼里激射慈祥的目光,捏捏孩子的小手,拉拉孩子的衣角,轻轻抚摸孩子的头,又兀自喃喃:“好!好!都好!”过了一会儿,又开始重复那问了无数遍的问题:“你们近来都没生病吧?身上可还爽快?”我们点头示意。婆婆耳背,即使大声说也不一定能听见。她一直不知道我和孩子的名字。一次,村里有人办喜酒,热闹的酒宴上,别人指着我和孩子问她,她会意地告诉人家我叫“小企鹅”,孩子叫“小 QQ”,大家哗然,我们笑得直不起腰。
她先前听力很好,公公去世后,有些伤悲,精神不是很好。一次她无故晕倒了,身边只有孩子的三伯。他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冲出门外找人,有人提议,掐人中。他赶紧照做,不见效。于是匆匆送进医院,医生看后说是中风。住了几天院,婆婆醒来了,只是口也歪了,手脚不听使唤。喂她吃饭,全流了出来,喂不进。医生说瘫了,治不好,回家准备后事。
婆婆就被接回家里。睁着双眼,静静地躺在床上,大脑还有意识,只是动不了。那时老公正值高考,为了不影响学习,家里的事谁也没告诉他。直到放假回来,看到老娘瘫在床上,痛哭失声,她看到儿子归来,潸然泪下。想说点什么,挣扎了下,却没有声音。老公回来后,喂饭的问题有了办法,用个漏斗,套条软管,把软管插到婆婆的咽喉,煮了稀饭通过漏斗直接送到胃里。兄弟俩商量了下,决定不放弃治疗。到处打听偏方,凡是别人说有用的药,都去找,有时要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步行到几百里远的地方去挖草药。老公说,一个暑假,穿烂了两双胶鞋。间或,也请村子里的村医打上几针。
不知道是偏方起的作用,还是针水起的作用,婆婆竟奇迹般的好了。嘴也不歪了,手脚也利索了,只是耳朵听力不好,要大声说才能听见。
两个儿子看到老娘好了,高兴得泣不成声。婆婆张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儿啊,妈放不下你们……”随即,老泪纵横。
她病好后,养了许多鸡,几头猪,还下地干活,挣钱供她的小儿子——我的老公读书。直到老公毕业,有了工作她才享受清福。
门外老母鸡咯咯唱着,要下蛋。
婆婆滔滔不绝地讲述周边哪天,哪儿又发生车祸,谁谁又跌伤了,谁的车又撞了谁,叮嘱我们行车小心,慢一些,不要让陌生人搭车,如果下雨,不要行车,路滑别来看她。孩子出去,要小心看护……我们静静地听着,都能倒背如流了,可每次心头都是暖暖的。我是奇怪,她是费了多大的劲才打听来的消息,她要问多少遍,才能听清楚来龙去脉。
随后又问我们,孩子她姑姑,伯伯们,可安好,我们点头示意都好。她欣慰地笑了。
她又念叨:“我的憨儿,带个媳妇回来就好了。明年生个五寸长的娃,我还能帮着带。”
我的小女听了,哈哈大笑:“妈妈,有五寸长的小孩吗?”
她说的憨儿,就是孩子他三伯。孩子的大伯都当爷爷了,二伯有三个儿女了。她最挂念的就是她的三儿,四十岁了还没有成家,常年在外打工,即使过年也没回来,偶尔打个电话回家,问候一声。她说,要帮她的三儿守着这个家。可他的家在哪?
婆婆念叨她的三儿,还有另一个原因。秋天,三哥回来收玉米,在家住几天。一天晚上,婆婆像往常一样去睡觉。第二天,三哥背玉米跑了两个回来,还不见婆婆,以为睡熟了,没在意。自己吃了点东西,又去背。下午回来,两点了,门没开,还没动静。钥匙也没带,他急了,肯定有事。赶紧找了木梯爬上墙,钻进窗子去床上看,老母还躺着,他心里一惊,急忙伸手去探她的鼻子,还有呼吸。他连推带叫,老母醒来了。是睡迷糊了。婆婆说,不是她的三儿,她一觉睡过去了,她可不能睡过去,还得看着三儿成家呢。
她于是又自言自语:“人家出去打工,回来就胖了,我那个三儿瘦的……哎……不争气……这个背时的儿子……”随即,脸上的神情有些悲戚。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太阳快落山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有机会问她是否安好,她说眼睛有雾,看不清东西,手臂发麻,不过没事,让我们下次回去,记得给她带药。
对于自己,她轻描淡写,总惦念我们的安康。对于她来说,她的儿女们安好,我们全家安好,便是她唯一的心愿,看到我们,便是她最大的快乐。她可曾知道,看到她的安康,我们才能安心。
也许,正是她有着如此的牵挂,心中才升腾无限的希望,才产生一种强烈的生的欲望,一种无形的力量使她精神矍铄,安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