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忆的深处的电视散文
谈到电视剧,你的脑海里首当其冲蹦出的会是哪一部呢?
这是暴露年龄的节奏啊!《八仙过海》、《霍元甲》、《聊斋》、《射雕英雄传》、《红楼梦》是我脑海里永远也抹不去的记忆,它们融汇在我流淌的血液里,伴我一起成长。小时候关于电视的烙印太深,可以说绝对永远是记忆这本书里被打上重点符号的段落。
看《八仙过海》那会儿,全村只有一台电视机,就在村子*——那是一对新婚小夫妻的家,电视机是新娘子的陪嫁。
小夫妻家门口有一大块空地,很好做个放映场。他家总会把电视机搁在大方桌上,然后一并抬到大门口。于是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成了一个天然的发光体,天一擦黑,人群如蛾,四聚在场地上,目光胶着着电视屏幕。
那时候停电是常有的事,频繁得让人觉得停电的日子比来电的日子多,所以电视并不能日日看,再后来无论停电与否却朝朝都有电视看了,因为小夫妻家里用拖拉机带动电机发电。可是发电是要耗费柴油的,柴油得拿钱到镇上买,那看一次电视消耗的可是真金白银,比电费贵得多。于是,不知是公婆还是那对小夫妻动了生意头脑,电视变成了有偿观看——一毛钱一看,新娘子的愣头小叔子负责收钱。
自从电视变成了凭“票”观看之后,那块空地上的观众一下子年轻化了——除了孩子还是孩子。大人们怎么会交那一毛钱呢?一毛钱还是拿得出来的,可那不是一毛钱的事,那是尊严问题!没电视的日子不是一样在过吗?不看就不看呗!人们私下里嘀咕,茶余饭后也有议论,说有台电视机有多了不起啊,还收费!这乡里乡亲的情谊何在呢?怕是钻钱眼里去了!
孩子们要看大人是不管的,却并不给列出这项开支——钱的门路自己找。那时候的农村钱很艰难,几毛块吧的蝇头开支都是左看了再右看,仿佛在找个合适的裂缝啥的好掰成几瓣用。你说艰难如斯吧,可又似乎要找这一毛两毛的,于孩子们并不十分艰难。比如捡破烂到村头代销店换钱;抓泥鳅钓鳝鱼卖钱;和家里家长打好商量每天完成多少劳动量给点零花钱,一分两分的积攒;也有把买作业本的钱瞒下来的。那做作业没本子咋办呢?有办法!在本子的壳面上写;把能用橡皮擦掉的地方擦掉了再写;或者跟伙伴要一张两张的作业纸对付。那时候的的心里,看电视比作业本重要太多,每天晚上总有乌泱泱的孩子往那台电视机前凑。
《八仙过海》太迷人了,我爱看,芳也爱看,康更爱看,我们是电视“铁三角”,总是一起去,一起回。一路上叽叽呱呱,谈的都是电视。
芳只有瞎母,生活全靠叔叔接济,钱是万万不能使在看电视上的,所以康和我自动自觉地成了她的免费票,谁让我们要好呢?不过,不得不说,这张“免费票”还是有些重量的,有时候会压得我们不得不漏掉一集两集的《八仙》。其实漏掉一集两集又有多大关系呢,关键是毛孩子们窝一堆时总要讨论讨论头一晚的精彩内容,康在我们这群小人窝里大小也算得个“头面人物”,却很多时候被追问得吭哧吭哧半天不算还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小伙伴们投射过来的质疑的眼光是带了颜料的,康的脸常常被染得通红。
有人直接问康:“昨晚你没看吧?”
“谁没看啊?”康理直气壮地一挺胸膛,“我打瞌睡了不行啊?”
只有我知道康那一挺的胸膛里到底有多少的底气。唉,一毛钱难倒英雄汉啊!
有天我悄悄对康说:“我发现我家抽屉里有好些个缺角和掉了半头的废钱呢,妈妈说那些都不要了,没用!”
“真的吗?”康的眼睛一下子射出惊喜的光芒,“快拿来,我们晚上有电视看了。”
“浑水摸鱼吗?”我胆怯地问,“被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不了,你看我的.!”康说,“你以为你家里的烂钱哪来的?还不是别人混在钱堆里来买东西的,你家当时也没发现啊!”
康说得实在是有理,我家那个小卖店几乎每天都会收到鱼目混珠的烂票子。
“而且我们是晚上,你看我的,保证没问题!”康又信心满满地补充说。
那一天晚饭后,我们三个小脑袋就凑在一块儿紧张而又兴奋地忙活着粘钱。粘钱当然是康的主意了。他把粘乎乎的米饭尽可能地压扁压烂后涂在芳用小刀裁好的薄薄的细条图画纸上,然后拎起“图画纸”,小心翼翼地粘贴在被我认真拼接好的两截废弃毛票的接口处。他每粘好一张毛票,都要把贴合处反复地捋上几捋抻上几抻,最后在热乎乎的手窝里压上几压。反正,经他粘过的毛票,平整得完全看不出是打上补丁的——如果你把“补丁”的一面朝下的话。康每粘好一张毛票,都会抻着它迎着光亮看上一看,仿佛那是一张艺术品。他拣出三张毛票后,把余外的那些粘好的两分,五分,一毛,夹在语文书里,拍了一拍,自豪地说:“这几天的票都有了!”
“能行吗?”芳也很忐忑。
“保证没问题!”康狠劲吸了一下鼻子说。
看电视是果然没问题!那些精心粘贴的毛票虽然是被我们这些不合格的月老张冠李戴强行配对,却也正儿八经地“过起了日子”。我们一下子成了孩子堆里的小土豪。这不,康还请了那个质问他的伙伴看了一次电视,那天康还当着他的面打起了瞌睡。
母亲终于知道了我们拿废毛票以假乱真糊弄别人而看电视的事。她是个精细的人,专门放废毛票的抽屉里突然变得空空荡荡她怎么会没知觉呢?她把我和康叫到跟前,手里的细竹条在桌面上啪啪地敲,我们在惊悚的竹条声里明白了:别人可以不仁,我们不能不义。电视咱看得起就看,看不起就不看。小孩子脑筋灵活是好事,但咱不能往歪路上拐。
“你们以为那些烂钱是我没发现误收的啊?当然不排除有当时我没发现的,但有时候发现了我也照收,只要面额不大,不会伤筋动骨。兴许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故意的也可能是有了难处呢?”母亲说,“等这季谷收了,我就去买一台电视机,我们也把它搬到大门口放,让村里人都能看!”
是因为母亲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最最铿锵吗?我和康的小心脏都被震撼到了。
我小声地对康说:“你看,我家门前的空地更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