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也无声散文
(一)
风雨无晴,爱也无声。我真的不知如何去结束我和妈妈的这种生活?自我懂事起,爸爸在喝醉了酒,打我妈;干不完地里的活,也打我妈;妈和我说错话,也会吹胡子瞪眼,用巴掌击打我们的后背。要问我的童年是什么颜色,那应该是灰色的,像那永远不能放晴的天空,被雨淋透的心中,满是愁苦与自卑。
可我走向妈妈的时候,妈妈的手总会抚去那些尘埃。尽管我穿的破烂而且臃肿,但这也是妈妈用那满是伤痕的臂膀,用那燥裂的手,为我一针一针缝制的。在这个阴霾的家中,受了委屈的我常常躲在被窝里哭,我的哭说不清理由,我的哭是对于寂寞,对于爱的缺失的*,泪水淌在梦中,溢出眼角,是妈妈的手擦去腮边的泪,那粗裂的手掌中,那温暖的土腥味,那柔软的母亲的心,让我从没有怀疑我不是她的孩子。
要不是接到大学通知书,我永远也不知自己的身世。当时我正在猪栏里锄粪,爸爸在猪栏边上抽烟,支书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信封说:“明志,有你的信,厚厚的一叠,是不是录取通知书?”
爸爸急了,把烟袋一扔,“什么录取通知书,我明志就是考上,我也不让他去念,我在家都给他定了亲,我就准备明年给明志娶上媳妇,让他乖乖的孝敬我!
支书把那厚袋子递到我脏兮兮的手上,我抖抖得撕开信封,——真的是录取通知书!爸爸的眼睛睁得像包子,急红的眼放着凶光,一把夺过我的信封,说,“明志,不要看了,我先替你保存。”
就这样我的录取通知书,我只是看到大红的喜报,并没有细看就被爸爸收起来了,妈妈多次和他要通知书,他都把她打得鼻青脸肿,我对妈妈说,“我不要上大学了,我要照顾你。”
妈说,“娃阿,别傻了,我不能耽误你一辈子,其实,其实——我不是你妈,我是你姑,你到后湾村找你的亲生父母让他们来说句公道话。”
我说,“不,你就是我的妈,妈,妈,我不信。”
“孩子,快去吧,人生的重要关头我怎么能骗你,你的亲事可以退,但我就是不能说服这个老家伙给你出钱。”
可我就是不能迈出我的家门,尽管这个家曾给我这么多的寂寞,这么多的战争,尽管在这三间小屋子里我成长的这样艰难,但还是我的姑妈,我的妈妈一把屎一把尿从小把我养大,是那个我一直惧怕的爸爸养育我,他高兴时也会夸赞我“看俺家的明志最懂事,最聪明。”更为重要的,我一踏出这个门,全村的人都会指着我的脊梁骨,说我忘恩负义。
漆黑的夏夜,妈妈将我推出门口,在里面锁上了门,任我怎样拍打她都不开,我知道她就倚在门口,我知道她定是泪流满面,骨肉割舍的疼痛,不仅仅是我,还有妈妈,我的养育我十八年的妈!她知道她的儿子这一去,可能再不会回头;她知道她的儿子这一去,会将所有的恩和恨忘记;她知道她的儿子,在漫漫红尘中从此将不会把她视为亲娘,她十八岁的儿子啊,她的儿子不禁问他的妈妈,“妈,你又是何苦啊?”
何苦啊,何苦啊,我疯狂的跑向漆黑的夏夜,我疯狂的跑向后湾村的小河,没有月光,我的路在哪里?袅袅的荷香飘过来,青春里没有芬芳,但我必须努力去找,尽管我的心灵充满了灰色,但青春的亮彩还是召唤着我,召唤着每一个活着的人,我摸摸自己的心,他跳得这样欢快,这样富有节奏,满是青春的力量,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曾为这种力量振奋,我真的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未来,这不仅仅是为我,更重要的是为哺育我十八年的妈妈。
在父亲的暴力下,她甚至没有多少话语,但在决定我命运的时刻,她不惜放走她十八年的儿子,不惜割舍她的骨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爱,这种爱,我一生都说不清。
(二)
我趟过后湾村的小河,真的见到了我的亲生父母。我和我的亲生母亲长得如此相像,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的鼻子,我的眼睛,我的脸,我的说话爱左腿在前,右腿在后的习惯,像极了我的亲生母亲,我不得不叹服造物主的遗传!
原来我的亲生父亲就是我养母的亲哥哥,我的母亲就是我养母的亲嫂子,可是他们怕我以后相认,竟然十八年未曾见面!十八年呢,十八年呢,有什么样的伤痕不能愈合,可亲生父母的想法也是好的,我的养母没有生育,一直在婆家受丈夫的殴打,他们把最小的儿子过继给妹妹,并且约法“从此母子父子永不相认”为了让自己的妹妹做一个能够抬起头的幸福女人,他们做了多么大的牺牲,而我,一个被他们抛弃的十八年的儿子,和自己的姑母又怎样了?我没有让姑母过上向往的生活,我没有能够改变养父的坏脾气!
亲生母亲还是抱着我失声痛哭,当我说出养父不能供我念大学时,她和父亲一起召集了村里所有的男女老少,拿着锄头和铁锨来到前湾村我养父的家。
养父正把养母吊在梁上,用绳子绑着胳膊和手,用皮鞭狠狠的抽养母的后背,一阵阵凄厉的喊声震破了拂晓的彩霞,那穿过黑暗黎明的彩霞,像碎落的羽毛,像无法收拾的梦境,在或明或暗中永远的镌刻在我十八岁的心空。用身体把门撞开的瞬间,我看到了——妈妈头发凌乱,两脚朝下,胳膊和手都被绳子勒出了鲜红的血印。
“妈,妈——,”我泣不成声,不顾养父的阻拦抱住了我的苦命妈妈。
她已经昏迷了,听不见我的呼喊。
我的亲生父亲上前想要给他一拳,养父手疾眼快的把我挡在前面:“你,还要不要明志,不要我现在就能够掐死他,我养了他十八年,他不会反抗的。”
养母似乎听到了我剧烈的喘息声,“俺儿,俺儿,是俺让俺儿回家的,要掐就掐我。”
亲生母亲听说养父要掐死我,死命的扒拉着人群,在我们僵持的时刻,猛地站在了我的眼前,虽然那小小的身躯只能到达我的下巴,虽然我们十八年没有见面,但我仍然能够感知她浓浓的母爱,她将身子坚定的靠在我的`身上,说,“有我在,谁也别想害俺儿!”
终究是太阳打破了或明或暗的拂晓,阳光温暖的普照大地,金色的光线照耀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门外的人越来越多,把我的三间房子围得水泄不通,大家纷纷指责养父的不对,终于他放开了我,答应由我的亲生父母出钱供我读大学。当我解下吊着的养母,把她抱在怀中,抚摸她身上的伤痕,把她凌乱的头发捋向耳边,露出那一张沧桑的脸,我对所有的人说,“这就是我的亲妈,她在我最危险的时候保护我,我就是她的儿子,今生我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给她养老送终!”
亲生母亲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明志啊,爸和妈真没有看错你,是个仁义的好孩子,你姑姑有你也该知足了。”亲生母亲深情的望着我,她的眼睛,像我的一样,没有任何杂质,这种纯净不仅仅像天空,而像我们在很多年前就共有的东西,它让我成为我,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它让我热爱,让我热爱母亲,热爱像我母亲一样纯净的姑母,并且勇于为爱承担责任。
(三)
一切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美好,在我上大学的第一年,妈妈就被养父打得经常全身发抖,我劝妈妈离开养父,离开这个家。
她说,“我本来就没有给他生个一男半女的,心中有愧了,如果再让我离开,罪过不就更大了,听说离了婚的女人连阎王爷都不要。”
我搬出法律劝她,她却说,“我生来就是遭人打得命,你爸爸除了打我,也并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人是不能和命争得,你还小,大了就懂了。”
我没有办法再劝她了,只盼望快点毕业,快点参加工作,好好陪她,让这苦命的人过上几天好日子。
可就在我要毕业的最后半年里,养父又学会了,赌输了回家就打我妈,脆弱的女人是经不起打得,那半年里,她每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终于有一天,一顿皮鞭过后,她大小便失禁,丧失了语言能力。
毕业后,我参加了工作,我和同事们借了钱给她医治,可怎么治都不行了,这以后的日子她必将生活在无声的世界!
四年的大学,四年的磨练,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怯懦男孩,我成了公路局一名国家*,当我穿着制服站在养父的身边时,他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像以前了,他也不再殴打我的妈妈,但一切似乎已经晚了,妈妈已经不能说话,已经不能自理了。他切切的望着我,生怕我带着姑妈跑回家,可他永远都不明白,姑妈是那样的爱他,即使被自己的男人敲断自己的骨头,也不回头!我为养父感到痛惜,难道爱就只是生儿育女,难道爱就只是肉体的交合?他永远也不会明白,爱是两颗心灵在寂寞尘世中的相依相伴,爱是互相抚慰寂寞的梦境,世界本寂寞啊,只因有了性灵的融合,才有了花朵的开放,才有了鸟儿的比翼双飞。
因为妈妈始终不离开她生活了三十年的养父,始终不离开那个叫做前湾村的村庄,我永远都说不动她跟我进城,我每天都会骑着单车,行使20公里的路程回家,给我的妈妈洗衣服,熬药,干农活。在我成长起来的同时,我发现妈妈和爸爸真的老了,老了的爸爸不再剑拔弩张,说话柔和,也能做饭了,只是老了的爸爸不能再干农活了,腿也有些弯了,他站着的时候,我甚至都看到了他的白发了;而妈妈走路很慢,一步步地挪出,喜欢和我一起晒太阳,那暖暖的阳光照射着空气,在她的眼底变换五彩的气流,她只静静望着,静静地,在无声的世界,是否也曾想起我们曾经美丽过,我们曾经那样执著的爱过?
(四)
我的亲生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我的婚事,因为我直到27岁还是单身,一来我的家庭负担太重,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和我一起承担家庭的重任,二来我也不想成家,我想一心一意的照顾我妈,实现我的诺言。
亲生母亲急了,急了的母亲见谁就和谁说,还真就碰到了这样一位好姑娘,她不仅温柔漂亮,而且还心地善良,她和我结了婚,生了可爱的女儿,和我一起照顾家庭,每天我们都会回到前湾村的家中,照顾我的养母。
可老了的妈妈依然还是得了老年痴呆症,有一天晚上,我在单位加班,没有回家,晚上十点钟,爸爸打来电话,说你妈找不到了。
我想,妈妈有老年痴呆症,说不定自己不认识路,走到了河中,在这样寒风刺骨的冬天走到河里,还能活吗?
我以飞快的速度回家,围着河岸寻找,我喊“妈妈”、“妈妈”,没有人应声。妻子说,你要不试试喊你的名字,老人家也许听到声音会出来。
我冲着闪着星星的夜空大喊,“我是儿明志,我是儿明志。”
果真,妈妈从一堆杂草中露出她的身子,我和妻子惊叫着跑到她的身边,她冻得打着冷战,眼睛缓缓地抬起,借着那星光,我看到她眼中的泪水像决堤的河一样流淌,透过迷蒙的泪雾,我又看到了她纯净的眼神,姑母虽然没有生下我,但她有一颗慈母的心,我们的血脉已经紧紧相连,我们的爱已经成为永恒,我永远都不能忘记“你是俺儿,你是俺儿”的话,在那些懵懂的青涩时代,在这风雨无情,人有情的风尘,爱也悄然,爱也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