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生的抒情散文

  吃过晚饭后,父亲就来到村东的一块空地上,那儿已经有几位老友在等候着他。夜空中没有群星璀璨,月亮也隐藏在黑幕的后面,只有秋虫的鸣奏声从东墙根里传出来。大家坐在麦场东侧的几块石头上,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古往今来的雅俗趣事,无所不谈无话不聊,可唱主角的多是父亲,因为他心里有着无穷无尽的故事。

故事一生的抒情散文

  父亲和几个老友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年少的时候,整天在一起玩耍劳动,彼此之间心无旁骛真挚友爱地长大。那时候的日子是简单快乐的,一起在田地里耕种劳作,去河里捞鱼捕虾,到山上砍柴采石摘麻椒。那时候的阳光格外的明媚,天空分外的蔚蓝,即便是艰苦的日子里,父亲也能够哼着小曲儿带月荷锄归,无需青箬笠绿蓑衣也能在斜风细雨中耕种。在风涌云起的天气里,他们也能如浪里白条一样,荡舟出没在碧波万顷的云蒙湖里;在雪花飞舞的严冬里,他们踩着没膝的积雪开采出一块块的岩石,喊着嘹亮的号子推回家盖房子。劳作之中,闲暇之余,伙伴们总喜欢听父亲讲故事,那时候父亲心中的故事大多数是爷爷讲给他听的。

  时光荏苒,岁月沧桑,随着成长,父亲身上的责任逐渐加重,要去挑起生活的担子。爷爷常年累月在外地工作,奶奶又卧病在床,排行老三的父亲迫不得已,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在家,一个人承担了里里外外所有的家务和农活,照顾奶奶,供养叔叔伯伯上学。听姑姑讲,父亲天不亮就起床,自己端着一簸箕地瓜干,去石碾上粉碎了之后,再回家放到石磨上磨成糊,一个人点着火,烧热鏊子,弓腰低头,烙成一张张的煎饼。那时候农家主妇的合格不合格,不看女红就看烙煎饼的技术,能够把煎饼烙得又快又薄,就会备受全家人的青睐,成为公认的巧手媳妇。刚开始的时候,父亲不会烙,把煎饼摊在鏊子上揭不下来,父亲又怕糟蹋了粮食,只好慢慢用刀子炝下来,留着自己吃,把好的留给奶奶。

  父亲看着其他的伙伴们去上学,心里自然羡慕得很,可只有在干完活后,拿出旧书,自己查阅翻看。父亲凭着自己的爱好去阅读,不过是那时候流行的《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等,大多数是爷爷给他带回来的书。父亲还有一个获得故事的途径是:没有月光的晚上不用干活,可以去村里听人说书。说书的人有外来流动性的,也有本村的,大多数讲得是历史故事或是民间传说。父亲看了书上的故事或是听了别人讲的故事后,再讲给常年卧病在床的奶奶听。听父亲给她趣味风声地讲述各种奇闻轶事,看父亲惟妙惟肖地模仿各个形象人物,成为奶奶短暂一生里最快乐的事情。

  父亲性情恬淡温和,轻易不和别人计较争吵。可有时候,又是那么的急躁没耐性。听我二姨讲,有一次她去石碾上压地瓜干,因为急着回家,就插队抢在了父亲的前面,父亲勃然大怒,愤慨地说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他好不容易挨上号压点儿玉米面,回家做给我奶奶喝。二姨来就抢在头里,而我奶奶正咳嗽得厉害身虚体弱,急切需要喝热米糊来补养身体。父亲一边说一边把我二姨倒在碾上的地瓜干扫起来,自己开始压玉米粒。

  奶奶有病去逝的时候,我最小的叔叔还不懂事,不知道难过,别人说这小孩子,你妈没了快哭,叔叔却唱开了当时流行的“东方红太阳升”,酸楚的心里,父亲暗暗发誓,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弟弟。父亲相信,奶奶在天国里,一定是安心的,会微笑地看着他们成长。小叔上大学后,父亲就离开家去北京当了兵。部队上有很多书,父亲终于能够随心所欲、手不释卷地阅读学习了,自学专业课考上军校后,父亲仍旧废寝忘食地阅读,他的心中知道了更多的故事哲理,也了解到了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不再是家乡那一方石墙内四角的天空。可他心中如许的故事,只有回老家的时候讲给儿时的伙伴们听。父亲最遗憾的是:奶奶再也听不到她儿子讲的外面世界里形形色色的故事和道理。

  后来的后来,有了我和弟弟妹妹后,父亲的故事就专属于我们。每个夜晚,我都是在父亲的故事里进入梦乡,由最初“哪宅闹海”的故事逐渐地讲成了“空城计”,再逐渐地改变成“曾国藩的家书”。春天的时候,父亲的故事伴着窗外雨打落花的风声;夏夜的星空里有着父亲牛郎织女的故事;秋日的葡萄架下是父亲清爽的故事;冬季的漫天冰雪里,跳动的炉火旁,父亲的故事充满了融融的暖意。随着四季的轮回,故事的演变,我也渐渐地由一个稚嫩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个大姑娘,远离家乡求学工作,听父亲讲故事的机会虽然少了些许,可我仍是想方设法地多创造机会和父亲攀谈,交流彼此对于生活的感悟。

  再后来的后来,父亲退休后回到老家,又和他儿时的伙伴们在一起,不约而同地每个晚上凑在一起拉呱讲故事。我回家的时候,总是静静地坐在父亲的身边,听他讲着天南地北人来过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