礤床儿留香散文随笔
四周是木桷,腹嘴均铁货。
背着稛瓜果,丝丝都缠脚。
七月流火,县城依旧炎热,午饭后坐老同学的便车回乡下。山村七月不再闷沉沉,风清清,日暖暖。
进了木门,来到厨房。有新衣好衣不穿、而穿着破旧的家父背更加地弓了,从前他的壮实朗身、直挺腰板只是脑海里才有此印象,如今对比鲜明。他正在擦锅,看得出来,他刚吃午饭不久。见到我回去,父亲满脸是笑。父亲今天满八旬又五,不泡寿酒,家中清清静静,还做着力所能及的家务。我心里一阵阵难过,因他没享清福。要是自己退休了,能陪他老人家该多好,可现时还做不到。他去放抹布,只见碗柜旁一个的“礤床儿” 靠着柜沿,已锈迹斑斑。
看到这个礤子,我心里一震,先前在老家时经常看见它,而用得最多的是母亲。
礤床儿,石柱土家人称礤子,是在六七寸长、一巴掌宽的一块竹木板中间镶嵌一金属片,片上凿开许多如豆大的窟窿,使那翘起的鳞状部分成为薄薄的刃片。或将中间的竹木板凿穿成长方体的斜孔,尔后将事先育成若干个U型链接的金属片固定在孔槽上,即成礤床儿。这是父老乡亲们常用来礤南瓜、萝卜、洋芋(马铃薯)、红苕成为丝儿的器具。礤子的金属片很容易生锈。加工时,一不留神手指会被擦伤。我小时候,被礤床儿伤过,所以不大喜欢它。
幼年时,物乏粮匮,就连洋芋、南瓜、红苕也没多余的`,甭说大米、玉米。能吃上洋芋丝儿,就算是美餐。那时,幸福很简单,即吃饱穿暖。今天除了饱暖,还讲营养,更注重安全,是不是有毒,是不是转基因食品。于是对礤床儿渐有好感。
在兄弟姊妹中,我是男性老幺,上有两个兄长,下有一个妹妹。母亲说我小时候比较奸(聪明),只要别人给我什么吃的,让我喊对方什么,我就叫喊什么。“有奶就是娘”。队上那些抱我、给我食物的男女人,无非就是想占口头便宜。可小时候我无知那样叫喊别人即吃亏。父母都喜欢我,至入学年龄,父母就努力让我进学堂。在家乡读小学、上农中,没法住校,每天都走读,早出晚归。现在小学生都实行寄读制,太享福啦!不辞劳苦的母亲干活回家,汗水还没干,就烧火煮饭,说是煮饭,其实就是炒洋芋丝儿。为什么要将成稛(石柱土家语指“整体”)的洋芋擦成丝儿,主要是化整为零,易浸盐味、快速炒熟。因而挑个头较大的洋芋洗净,用礤子擦,左手握着礤子上端,下端抵在砧板上或瓷盆里,以固定礤床儿,右手拿着洋芋,一个一个的在礤口处、循环往复地用力向下推擦,直到擦第一个擦完,再擦下下一个。
六七个人的晚饭,就是一大锅洋芋丝儿。只放一个像板栗大的猪油,等到火旺时,将油汁挤压出来,在锅里炒一会儿后,将洋芋丝少渗点冷水,放上适量的盐、?、韮菜,或是花椒叶、茴香叶,没味精,更没鸡精,加点咸菜,盖上锅盖焖一会儿,即成晚饭,一人盛一碗,锅里就没有了,吃在嘴里那个香啊硬是男人穿丝裤一一不摆了。这饭虽不多,可馨香久也,也不耽心吃得吃不得,人们总是吃得放心,不忘初心。随时感觉礤床儿就留有一股清香,依依难舍。所以,我日渐喜欢礤子。
睹物思人,母亲走了十余年。老家只有年迈的父亲守着,四年前因车祸将年登八十岁的父亲折断七匹肋骨,右手膀骨头粉碎,经几个月保守治疗父亲总算康复了,可他不能再上坡干活。本来干那点地里的农活儿没有人让他做,目的是为锻炼身体而已。但他老人家不再是健康之躯,而是带残的人。好在父亲还能自己穿衣吃饭,但煮饭是有问题的,更使不得重力。兄弟三人就在亲戚到场的情况下商量,老大、老二每月各出百把块,我每月多出几百块,由三家轮流赡养照管,自此父亲就先搬到了离老家十多公里的九龙村大哥家里。安桥村的老家,除二哥在此住着外,房子左半头一直都空着,虽是破旧的土墙,但只要每年略加捡修屋上瓦片,还能居住。去年八月,二哥家疏于电线管理,一夜之间将房子全部烧毁。次日因余火未尽,死灰复燃也把父亲的房屋,连同我的陋室都化为灰烬。那一把用了很长时间的礤子也被烧毁。礤床儿的构造虽然简单,但情之深、义之重,一言难尽。他擦过了我们的童年,擦过了少年,擦过了青年,他擦老了父老乡亲的双手,擦老了人间沧桑,擦亮了广大劳动人民的新生活。
母亲走过七十多个春秋,能犁田耙田、能挑花制衣、能讲故事的贤良聪慧母亲,能文能武,先慈走了。十多年来,礤床儿的余味还在,看见他,总是情不自禁,回味无穷。礤子将瓜果变成有规则有制、粗细一致的可口饭菜,母亲用礤子擦出了我们的好生活,也默默无闻擦完了她的生命。
今天在大哥家里看到了礤床儿,我不仅泪水悄悄流下来。坚强的父亲在大哥家里,就像那把生锈的礤子,渐渐老去,从前温馨的礤子味,如今渐行渐远。心酸的我,没有解开心结。回到城里,一个朋友对我说:让老人做适可而止的家务,他才不至于老年痴呆。这或许有点道理,因生命在于运动。尽管不是哥嫂要他做家务,出于父亲自愿,都于心不忍。
如今,随着农村改革的深入,神州大地农村剩余劳动力多得很,一大批年富力强的年轻人都外出务工,闯荡世界,依法致富,无可厚非。心灵的慰藉、言语的安慰,却是日渐日少,甚至使之心灵生锈。礤床儿留香,因而又有多少个留守老人需要擦掉心灵的点点锈迹,才不像那默不作声的礤子生锈一样衰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