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老屋散文
每次去娘家,我都想回老屋看看。
小弟住着的是我成长的老院子,但是,已被小弟全部翻新,建造成为现在时髦的新居,在那里再也找不出我曾经的影子。唯有小弟家前面的老屋,大娘的故居,依然存在。它像一位百岁老人,苍老斑驳的面容,执拗地保留着时光的影子,拥抱着满屋的记忆,淡然地坐在时代的风云里,过着它自己的日子。
它那么苍老,像一位耄耋老人,风烛残年,斑驳的皮肤,变型的身体,掉光了牙齿的嘴紧紧抿着,耷拉下来的眼皮几乎覆盖了双眼,坐在意气风发的人群里,岿然不动,哦,是它已经无力起身了吧。
我的记忆里,大娘的家,便是我的家。因为父亲严厉不苟言笑,母亲懦弱寡言,姑姑耳聋,兄妹顽皮,我喜安静,爱读书,更喜欢听大人说长道短。大娘二十四岁守寡,我记事起,两个堂姐皆已出嫁,大娘孤身一人,常常寻两个姑娘与她作伴。后来长大的我,也常常睡在大娘家里。
孤身的大娘喜欢热闹,家里总是不断人,晚上也常常是不到半夜息不了灯。对于这种情况,我也有厌倦极了的时候,常常噘着嘴,阴沉着脸,不与人搭话,成了村子里冷漠的姑娘。
美好的记忆都在童年,大娘的门前,院子里,院子外,都留下了太多天真无邪的欢笑,各种各样的游戏,都像荧屏上的镜头,频频显现,快乐的笑声,从天涯走来,响彻寰宇。
大娘家的西边,如今杂草丛生,几块大石头在向人们诉说着很多故事。原来这里是一口水井,老式的,用吊绳打水的那种。很长很粗满身是疙瘩的一根黑木棍,一头绑着一块石头,一头拴着一根很粗很长的绳子,绳端有挂钩。这根粗木根的`中间被一根大铆钉固定在一根更粗的直立在地面上的木棍上。其实,那是一个很直观的杠杆。那时候,半个村子里的人,都来这口井里打水,洗衣,吃饭,用的都是这口井里的水。那水又清又甜,现在,找不到那样味道的水了。因为自从有了压水井,人们各家都陆续在自己家里打了井,再也不用老远来打水,更别说现在的自来水管通到了各家各户。于是,水井渐渐无人光顾,后来怕顽皮的孩子们出事故,就被人们用大石块盖上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打水,只是很难把满满的一桶水拔上来,水桶每走一步就碰一下井壁,洒落好多水,拔到上面,仅剩多半桶了。然后,把水提回家,也是一种含有艺术的工作。提着水桶直立行走根本不可能,必须稍稍弯腰,用一只手抓起水桶手把,让水桶荡起来,随着你迈开的左右脚步,让水桶有节奏地左右摇摆开来,画着波纹,扭着秧歌一样,那真的是最美的舞蹈。那时候我还觉得自己的姿势很丑,很是羞涩,现在想来,那多美啊!
老屋的西墙跟一带,就是井的周围,曾经是我们小孩子的乐园。所有的游戏,都在那里上演过,因为那里是大人们的聚会之地,平展,光滑,干净。别看现在荒草茂盛,那覆盖着的,是我绚丽璀璨的无暇时光。我常常把身子倒立,双手撑地,双脚飞到墙上,然后双手慢慢向前走,让双脚慢慢沿着墙面往下走,然后双脚着地,身体弯成一张弓,背朝下,肚子朝上,头顶抵着地面,像一个四角动物,向前爬行,可以走很远。那柔软的身姿,曼妙轻盈,快乐无疆!是的,无疆!
西墙角的旁边,临近大街,有一棵臭椿树。记得,我还认她为干娘,春节的大年夜,我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抱她,嘴里还念叨着:“椿树高,椿树长,我认椿树做干娘,椿树大了做材料,我长大了穿衣裳。”如今,我长大了,离开了,椿树也没有了。此时,我的眼泪想出来……
老屋是三间,最西边那间是单间,一直做厨房用,与另外两间有一个门相通着,不过以前这门是堵上的。现在的窗户,是原先的门。对于这间厨房,我是有阴影的,因为曾经听伙伴们说过一个怪异的事情:说是在大娘家玩到夜深,出来路过厨房门前的时候,似乎感觉里面有一个人影,蹲在小锅灶旁边,走过很远以后再回来看,人影没有了。我于是很是怕,直到现在,阴影还是挥之不去。不过,那个小厨房里倒是留下了我很多很多香美的记忆,我总是与大娘换饭吃,大娘做了好吃的,肯定会喊我吃。春节前夕,大娘也会煮肉,啃骨头,是我和弟弟妹妹们最享受的事情了。
老屋东边的那个窗户,是我至今疑惑,钉在脑子里的一张影碟,每每睡在老屋的床上,那恐怖的声音便响起来,意念里有一个看不清的人影趴在窗户上说:“她还听话吧?不闹吧?”好像是堂姐刚满周岁的女儿在这里住,她那已经故去的奶奶前来询问。这些幻影源自于大娘她们一群老太太们无意中的谈话,给我造成了如此大的恐惧。
老屋的东边是邻居家。从我家出来,就能看到邻居家的后墙。那后墙的近角,是我晚上不敢正视的地方,一直。那也是我很小的时候,伙伴们说,她在一天夜里,看见一个巨人站在那里,等她想要叫人,巨人却沿着后墙向东走了,比屋子还高的巨人……此时,我的后背嗖嗖发冷。
老屋的门下面,是一个圆圆的石头,好像是以前碾压麦子的石头,还是磨面粉的磨坊里的石头,我真的闹不清。每年春节的那一天,哦,是每天,我都无数次站在那根石头上,挺直身子,用头顶着上面的门框,来量一下自己的身高。我和小伙伴们,噢,应该是同龄的姑娘们,经常这样站在那里,大娘喜欢我们去她家里玩,她欢迎所有人。
大娘在世的时候,她家里是全村人的聚会之地,人们会不由自主地来到这里,吃大娘的东西,也给大娘带东西,不管大人孩子,都敬重大娘。这里是人们的娱乐之地,打牌,畅谈,说的,听的,高声大气,喜怒笑骂……
我没有打开门,但我知道屋里的一切,我不用看,都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