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枕头散文

  老家搬迁上塬面新盖的砖瓦平房后,爷爷手里修的窑庄老宅空了。它三面是崖,一面靠沟,算不上纯正的地坑庄子,但有过之而无不及。冬日采暖好,排水性能好。宅院挺大,大约有一亩半地。除过锅灶及厨具搬走外,一些老式家具基本没有动,我性喜静,又喜舞笔弄墨,调素琴阅金经之类,便有了一处难得的云洞山庄。寒暑假蛰居其中,说不上“洞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但微雨飞雪忘归年却是常事,更少了秋风落叶思鲈莼之憾,而多了五柳抱朴沽酒之意趣,清风朗月之夜,抚琴高歌几曲,银烛高烧,香烟缭绕中,某篇得意之作已脱稿。天色未曙,乘兴柴门外早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画卷又复活了,恍惚忘了今世何世,今夕何年。时空折叠了,又消失了。

菊花枕头散文

  我欲乘风归去,找到“虫洞”后,未来得及穿越,就掉下来了,一点儿也不痛,原来跌落在自家窑顶场里的麦垛上。搔搔首,自发笑,笑声竟和虫鸣一样细微。

  开春后,父亲说:“老院里种点什么东西吧。空着可惜了。菜倒不必了,咱新宅的房前屋后,已种了不少;庄稼也不能种,你还隔二夹三住哩,该讲的忌讳就要讲么。再说了,庄稼长高了,你一个人住着害怕,里面也钻长虫哩。”我说:“那就种菊花吧,我喜欢哩!”父亲没有吭声。临出门时,又自语道:“那东西只能看,没啥用处。不过,地只要不空着就行了。”

  我搜集来各色菊花根苗,在院中均匀地栽种下,浇水,施肥,精心培育,自是一番忙碌。待秋风渐烈,白露为霜之际,已是杆壮叶绿,蓓蕾初现。我向一擅长书法的文友索了斗大的“菊苑”二字,隶体古朴而苍劲,谈不上写尽菊花历经沧桑的品格,却也写出了我的心境。遂满心欣喜地自制了一土匾,将字粘贴上去,外面又覆了一层透明塑料膜。然后焚了一柱香,郑重其事地将其悬于我居住的土窑门楣上。一切就绪后,院内已是五彩霞染,清苦幽香扑天盖地。于是白日或穿梭其中,或释卷呷茶细观,以至夜间亦不忍眠,手提上爷爷用过的马灯细细观赏,每每斗斜露白,竟至不觉。

  没去过避暑山庄,华清宫,或欧阳文忠公的醉翁亭,王右丞的竹里馆,还有现在高官总裁金屋藏娇的天上人间别墅。但这些和我的菊花互不粘连,气味不同么。想起了药匣子的.一句广告词:一般人我不告诉他。我没这么小气,愿意把许多人当成朋友,但亦不喜张扬,就悄悄告诉你——我一点儿也不羡慕。

  下过第一场雪,菊花全残败了,它是一点点枯死在枝头的,没有一片花瓣委地。我想起了在沙漠中因干渴慢慢死去的无名诗人,心痛的无法呼吸。向流星许愿是少年少女的事。我不敢姑妄以老气横秋自居,但亦不再年轻,痛定思痛之余,用剪刀一一将花朵剪落,每一次都像剪掉一个孩子和母体的脐带,和白衣天使不同的是,我是在宽厚仁慈的地母眼睁睁看着自己分娩的孩子变成死胎后,狠着心给了那一剪刀的。

  将剪下的菊花收集晾晒后,我将其制成三个菊花枕头,送给父亲时,父亲将其摸了摸,竟露出一丝憨憨的笑。

  “我先前将话说死了,它不光能看,还有这用处哩,人没尾巴,量不住。万事万物不也一样么?人这一辈子,话不能说得太死,事不能做得太绝。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咋还没悟透这个道理呢?就冲这,爸不配用这枕头,至少今年不用了。这三个枕头一个在十月一给你妈烧了吧,她离世早,没享什么福;另一个送给你外祖母吧!八十几的人了,高血压脑血拴一大堆哩;最后一个你枕着吧,让自己的头经常清醒着,头脑清醒了,心就亮堂了。就能写出更好的东西了。别忘了,明年的菊花收集下,做成枕头后,给你的文友送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