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香椿散文

  那天无意间听女儿说,永辉超市的香椿要88块钱一斤呢,听罢我顿时愕然了。

大山里的香椿散文

  好象是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我所工作的单位是一个代号为“四零库”的军工企业,它正好座落在大山深处,三面群峰突起,危崖峭壁,只一面地势稍缓,坡岗连绵,刚巧便做了进出的通道。在厂房的东南角,紧挨着谷底,长着一棵高高大大的香椿树,枝干挺拔修长,表皮虽经无数个风雨的侵袭却于粗糙斑驳中透着苍劲,铁锈色的材质细密而紧致,坚硬油润得极富光泽。每逢谷雨之前,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气温适宜,阳光明媚,处处鲜花竞放,碧草萋萋,那一株一株的晚樱,蔷薇,和杜鹃,姹紫嫣红,芬芳俏丽。周围的空间,时常会弥漫着一股浓郁馥烈的馨香,惹人亢奋。也是在这个时候,香椿树爆芽了,嫩嫩的,仿佛手一碰就能滴得出水;乖巧的叶儿,像一团团幽幽的火,在三月沁凉调皮的熏风里静静地燃。梗翠绿,有一乍长,青碧得似一汪深潭,却象变戏法似的,被抽染成一簇簇色泽酡红的细条条,让每个路过的游人,心窝窝里荡漾起一丝淡淡的乡愁。

  香椿炒鸡蛋,这是我的最爱。俗话说,“雨前椿芽嫩无丝,雨后椿芽生木质”,个中的“雨”指的就是“谷雨”。它告诉人们,香椿要在谷雨之前享用才最为恰当。那天傍晚,我下班的时候,猛见的椿树绽开酱褐色的绒甲,一簇簇鲜翠欲滴的样子,招摇着立于枝杈的顶端,迎着血色的夕阳,丹红妩媚,呈放射状象雀鸟般轻盈地舞蹈,恣意张扬,热烈奔放,那一刻,我的心顿时就醉了。在我们当地,采香椿是有许多讲究的,一般说来,低矮处的椿菜要归女士和孩童所有,男人们则大都找一根青色的竹竿,竿头上绑一支银光闪闪的镰刀。主干上的香桩头是轻易不碰的,旁枝或边梢处的叶芽儿才是我们获取的目标。

  大家伙儿围树而立,一个人仰天在吃力地割,更多的.汉子则弯腰拼命地拣,不一会儿便能装满各自的竹篮。还是接着说那道民间最流行的美味佳肴吧。将香椿芽用滚烫的开水迅疾焯一遍,取蒂,耐心将其切得细碎,找从乡下买来的土鸡蛋打匀,和着幼芽混合后,加适量的盐在热油锅里翻炒,三、两分钟即可。香椿炒鸡蛋就是这般的简单。当然,我总是别出心裁,这中间又添加了金钩虾仁和肉糜,使其山珍,海味尽相包容。英雄配佳丽,椿芽的朴素与冲鼻;鸡蛋,海米的雅致和鲜香;外加肉糜的醇厚或隽永,真是一星星小雨,一丝丝柔风,一缕缕贴心温情的暖日,盛在景德镇白瓷盘里,金黄,果绿,桃花儿红三种颜色交相辉映,别说是品尝,看着就让人从心底里有了初春的味道。

  许是吃惯了油腻,近些年便更着重于菜蔬的时令和本真。与小葱拌豆腐迥异,用头茬椿替换葱的平淡或乏味会更加的叫人印象深刻。寻常的时光,极爱看母亲在灶台上忙碌的身影。将铁锈酱紫的香椿在沸锅里略微的浸一下,立马又捞起,沥干净水份,顿时香椿芽会变得碧绿莹莹,好似翡翠般鲜嫩。在绵绵不绝的香气中,拌以柔软滑嫩的豆腐,盐少许,辣椒少许,佐上山西陈醋和小磨芝麻油,最后再添加点薄薄的姜片,真个是天生的绝配,亦可叫最佳伴侣。大口大口地吃,尽情尽兴地品,所有的人间烦恼在齿颊留香间烟消云散。事后便常常怀想,人这一生,粗茶淡饭就好。既有晴空朗月,也有寒风夜雨。只要吃得舒坦,便也是一种幸福。

  从春分,清明至谷雨,采割下的香椿实在是太多了,母亲就会将它们用山泉水洗过,滤干后码放进泡菜坛子里,一层椿芽一层盐,封口后摆置在阴凉处,不消几日便可食用。在我们家,早餐煮的稀饭,配以腌渍好的椿芽,呼呼噜噜,怎么吃都不嫌多。那咸鲜适口的味道,香味弥久,垂涎难忘,赛过了北京“六必居”的酱菜。

  听老辈人讲,香椿芽极富营养,具有清热解毒,润肤明目,健胃理气之功效。我不懂医术,亦从不理会这些。只要过了冰封雪飘的季节,天气转暖之时,人便坐不住了,寂寞的肠胃也开始了蠕动,嘴里头寡淡,走进黄绿间杂的郊野,最先想到的,便是那一股奇异豪放的涩香。只是,峡谷中的工厂早已迁至沙文,如今,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城里人。却时常在梦中回到那一片熟悉而圣洁的土地。醒来时又因此而焦虑和彷徨。站在黎阳桥上,沐浴着融融阳光,远处的松林不时会传来子规鸟悠远的啼鸣,“哥哥回哟——”,“哥哥回哟——”,那一声声鹤唳,令人慨叹!

  哦——,香椿树,我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

  草于2018年4月25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