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旧散文随笔
不知在山明水秀的江南是何种光景,反正在这山寒水瘦的塞外,今年的春天脚步来的是特别的慢。几番风起雨落后,气温还总像是深谷中的水流,一味地在低处徘徊。不过尽管慢,春天毕竟还是来了。
最先感觉到春天脚步的竟是桃花,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它太过烂漫,太过娇嫩,太过纤弱,鲜艳的花瓣薄薄的,几近透明,怎么可能抵御得了尚且清洌的春寒呢?此时,路边黄绿的小草刚刚露头,在冷风里瑟缩着探头探脑,人们身上的毛衣还未换掉,老人们还穿着臃肿的棉衣棉裤,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仿佛冬天还没有离去。然而,桃花却大大咧咧地盛开了,一树树密密匝匝的花朵,像一群嘻嘻哈哈的野丫头,带着一抹无法掩饰的娇羞,同时更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在冷风里灿烂着,绽放着,给这干巴巴的天地增添了几分色彩,几分生气,几分柔情。
然而,就在前几天,快谷雨的时候,竟然连下了两场清雪,浅浅的隐在背阴处,像一个恶作剧的少年似的,在暗处得意地望着人们。谁又能把它怎么样呢?于是更加心疼被它捉弄了的桃花——电视上说:这场雪将对桃花的花期有很大影响,那些美丽的花朵不会就此随风而逝吧。带着这份担心,夜里睡得也不安稳。
对于桃花的这份感情,在妻子那里是被取笑的。因为在她看来,喜欢花啊,草啊,鱼啊,这是女人的专利,男人也喜欢,就难免有些怪异。对于她的嘲笑,我心底是有几分不平的。一枝一叶问总关情,古人不也会在春晓的时候,忧心忡忡地低呤:“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吗?何况艳丽的桃花,从古至今就是人们的最爱,已经夭夭灼灼地在人们的唇边盛开几千年呢。
早晨醒来,发现光线正在我的屋子里追逐嬉戏,每个角落里都有它们明亮和欢快的身影。拉开窗帘,天幕垂挂在我的眼前,绚丽的阳光在大幕前跳舞。经过湿云连续几天地擦拭,天空蓝得几近透明,而耗尽了所有水分的云彩,就被丢弃在天脚下。我决定出去看一看桃花,于是我下楼,出了正在绿化的小区。
小区外面的马路边上就植着成排的看桃树。在绿叶还在沉睡的枝头,桃花红红艳艳地笑着,惹着人们的眼,看不出这两天的春雪对它们有什么影响。不过如果细心,可以看到花瓣上晶晶盈盈的水珠,映着蓝蓝的天红红的日头,让人们分不清是夜里雨雪的残梦,还是桃花溅出的泪滴。
不过我最想看到的是真正的桃花,那种开在农家小院里可以春华秋实的桃花。在这样的`农家小院里,往往会有几只鸡在悠闲地啄食,有一条大狗在懒懒地晒着太阳,一池小葱透着盈盈绿意,最不可缺是会有一或两树桃花在红红火火地开放着,有的还斜枝伸到墙外来,像一张张殷勤迎客的笑脸。在我看来,唯有在这样的庄稼小院里,桃花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桃花,它的开放不是为得到人们叹赏,它的凋零也不是为了得到几滴伤春的泪水,它不像开放在城市里的看桃,结出的果实苦涩无肉,它的果实甜蜜多汁,比花朵更让人期待,所以这里的桃花就比城里的桃花多了一份底气,美丽而真实。可惜在种景象在城市里是看不到的。
桃花,以它的娇俏和艳丽,千百年挑动着人们脆弱的神经,让人们想入非非,在过于阴冷沉重历史画卷中增添了几抹绯红。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在花开如火或落英缤纷的桃树下面,发生了多少或美丽或淒婉或惨烈的故事呢?只有那盛开的桃花知道,只有那缤纷的落英知道。不是所有故事都会像《人面桃花》那么幸运,只因为崔生口渴而无意敲响一扇柴门,竟使一树桃花和一个少女在人们的心底和嘴边盛开了几千年,也惆怅了几千年,而且只要桃树不灭人心还会萌动,就会一直盛开和惆怅下去。
也许桃花太过明艳太过招摇太过花枝招展小家碧玉,不够含蓄不够雍容不够幽兰深谷大家闰秀,使道学家看了有点心虚有点碍眼,于是就有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有了“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这样的话说得多了,听得多了,再看桃花,便真有了几分轻浮放浪几分红颜祸水的意味。在中国美丽的命运总是这样矛盾和尴尬。自古以来,我们对美丽的态度暧昧和躲闪,我们对美丽也是喜爱的,也是想歌颂甚至想顶礼膜拜的,但是一想到笼罩在头顶的沉重的道德阴云,本来一件挺正常的爱美之心,也变成了淫思邪念,说不出口了。于是世间再也没有单纯的美丽,所有美丽的事物都有了伤风化的嫌疑,为正人君子们所不耻了。
真不知他们安的是什么心。难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花朵都不盛开,所有的笑容都不绽放,所有的美丽全部凋零,天地间一派萧杀,才称这些永远站在道德最高点的正人君子们的意?那么,人世将多么无趣,人生将多么无聊,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
幸好桃花不在乎这些。不管人言多么可畏,不管世事如何变换,只要有春风,它们就会仍旧开放,以自己烂漫无邪得近乎张狂的笑容面对一切。这,大概也就是算对这个无聊的世界最好的回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