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伤了母亲的心日志
亚米契斯说:“母子之爱是人世间最神圣的感情,践踏这种感情的人是不幸的。哪怕是杀人犯,只要他敬爱自己的母亲,那他便还没有丧尽天良。一个人如果使自己的母亲伤心,无论他的地位多么显赫,无论他多么有名,他也是个卑劣的人。”
《爱的教育》亚米契斯讲得多好啊!读到这段话的时候,不禁让我回想起了几年前,因为一件教育孩子的小事,我言不由衷的气话,深深地伤了母亲的心。
孩子上了小学后,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节奏突然变调了。我每天不是在送孩子上学的路上,就是在接孩子放学的路上。国庆长假,很想能够好好地休息一下,不想再舟车劳顿了。我打电话给母亲,说明了国庆节不回家的原因,邀母亲到福州来玩几天。母亲总是让琐碎的家事给牵绊住,平时不爱出远门。她挂心家里笼子里的小鸟没人喂,挂心自己种的菜没人浇水,挂心她没在家的时候,家里会一团乱……这一次,她却毫不犹豫地应声答应来福州。我估计她是想她的'外孙女了。
国庆期间,先生因为有事情要办,回了老家。福州家里便只有母亲、我和女儿了。我们一起买菜做饭,一起逛公园、商场、旅游景点,一起去散步,一起吃饭睡觉。每天中午饭过后,我都想马上睡觉的。可祖孙俩却不让我睡,母亲抬我的头,女儿抬我的腿,硬是把我从床上抬起来,让我陪她们打一会儿扑克牌才让我睡觉。女儿说:“两对母女在一起玩斗地主。”母亲听了,咯咯地笑。
长假第五天,母亲说要回去了,不想被挤在返程高峰中。我觉得有理,便去长途车站买汽车票(那一年还未开通动车,也没有网上售票这回事)。出门前,我交待孩子说:“我出门买票,你在家认真做作业,中午早点吃午饭,再一起送外婆去车站坐车。”孩子满口答应,母亲转身去厨房做家务了,我便安心地出了门。
我买完汽车票,买完土特产,回到家已是二个半小时后了。
检查孩子作业,发现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她只做了五道竖式计算。孩子平时做作业的时候,总是来来回回地不停摆弄课桌上的尺子、橡皮、文具盒等学习用品。考试的时候,有好几次是因为这个毛病,做不完试卷,考砸了。今天她又犯了老毛病,看着她的练习卷,我顿时火冒三丈。我一把把她从座位上拎了起来,用河东狮吼的高分贝质问她:“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才做了五道题。”每次我凶她,她都以眼泪来做掩护,这次也不例外。号啕的哭声,把厨房里的母亲给引来了。母亲看到我双手插腰、气鼓鼓的架式,和孩子不断从眼眶中掉出的“珍珠”,便断定了我刚揍了孩子。母亲护犊心切,扑向她的外孙女,把孩子搂在胸前,拿着纸巾不停地替孩子擦眼泪,还哄孩子不哭。
孩子做错事情、挨批评的时候,如果有人帮忙“搭救”的话,孩子就无法正视自己的错误,更无法改正自己的错误。甚至会心存侥幸,下次再挨批的时候,也会有人帮忙解救。我不想让母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充当了孩子的“保护伞”。我从母亲的怀里把孩子拽出来,严厉地要她站好了,要她承认错误,并保证下次不再犯同样的毛病。孩子抽泣着点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母亲看到孩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发火对我嚷了起来,“能不能好好说,别凶孩子。”
孩子做错事情,被批评了之后,能承认错误并保证不再犯后,一般都完事了。但如果有人掺合进来,战火就会蔓延。由于时代不同,教育理念不同,和母亲常年没有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不知我的教育方式的情况下,导致母亲今天的护犊行为,有了好心帮倒忙、火上浇油之嫌。
人在愤怒的时候,智商往往是零。
今天,母亲因为孩子的教育问题和我嚷嚷。我不过脑地、话赶话地回她:“我小时候,你也没有好好和我说呀,你安排给我的活,我没干好,你就打我了。”
我年幼时,家贫。母亲一天到晚总有干不完的活。一百多斤一捆的甘蔗压在母亲瘦弱的肩膀上,母亲没有哭过。学堆草垛的母亲从三四米高的草垛上摔下来的时候,母亲没有哭过。清理洪水淹没后的房子,看到黑白眼镜蛇蜷在祭桌上,朝母亲吐长长的红舌的时候,母亲没有哭过……今天因为我言不由衷的一句气话,母亲哭了。
母亲毫无顾忌地、伤心地哭了起来,扔下还在哭泣的外孙女,转身进了房间。几分钟后,母亲拎着她的行李包,红着眼眶、哽咽着对我说:“把车票拿来,我要回去了。”我跟她说:“不是说好了,吃过午饭后,我们送你去车站吗?”。母亲气愤地说:“不用你送,我难得来一趟,你却要跟我吵架,我以后再也不来福州了。”
因为一件教育孩子的小事,因为我一句话赶话的气话,让家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年幼的孩子还不懂事,自顾自伤心,没有挽留外婆留下。现场也没有第三个可以缓和气氛的人。我的犟脾气也没能让我挽留母亲留下,反而脱口甩出一句更狠、更伤母亲心的话:“你不来,我也不再回去了。”
“砰”地一声,母亲走了。也随着那重重的关门声,我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凶猛地爆发。我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年幼的时候,我笨手笨脚的,总是干不好母亲交代给我的活。母亲打我的时候,我曾抱怨过母亲狠心。但长大后,我却觉得正因为母亲的严厉,才让我更早、更深刻地懂得了如何更加勇敢、坚强地去面对生活中的磨难。我很感激母亲在艰难的岁月里给了我一段艰苦磨砺的经历。只是我从未对母亲说过我内心的那份感激之情;从未对母亲说过,道歉的话语;也从未对母亲说过,我爱你。
母亲走出家门的那一刻,我仿佛被定了死罪。傻傻地让泪水一次次地模糊了双眼,楞是不懂得去把母亲追回来,道个歉、撒个娇、卖个萌、讨个乖,就可以得到母亲的谅解。
我还沉溺在泪海中时,母亲给我打来电话。隔着电话线,我还听得出母亲是带着哭腔的。母亲说:“我不认得路,你送我去长途车站,我在公交车站等你。”
母亲是了解我的,她知道我即使嘴上不认错,心里早已悔了千万遍。母亲是包容我的,她怕我这头犟驴子即使知道错了,也会无可救药地一犟到底。母亲没有打车走,而是以不认得路为由,让我送她去车站。其实是让我这头笨驴、犟驴能够借坡下驴。
母亲的电话,似一道特赦令,让我哭着笑了。我从地上爬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跑出去。我一边奔跑一边在内心里呼喊:对不起,我爱你!我以后再也不让你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