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如花的日志

  旷野的风肆意地吹虐着,虽没有了冬日刺骨的寒冷,变得柔和了很多,有时却发出呜呜的长鸣,似一支短笛吹奏着一首哀伤的曲子,遥远而幽暗,忧伤而缠绵。

思念如花的日志

  我们跪拜在父亲的坟头,焚烧着一堆纸钱,风有时毫无方向地乱吹,火焰炙烤着脸,大家都默不作声,一项一项按习俗,祭奠父亲逝去的生命,我不知道这样的祭奠方式地下的父亲是否真的有知,无从知晓。

  按老家的习俗,过年要祭奠祖先和逝去的亲人:除夕夜点上香火在村口接他们回来,过年团聚,供奉三天,再送他们去自己的冢园。今天是正月初三,因而,山野里有坟茔的地方到处晃动着人们的影子,到处升腾着一股股的烟火,不时听见燃放的鞭炮声。我看见,有不少着不同服饰从外地来的人,叩拜在祖宗的坟头,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这样的习俗,对于我而言,无疑又是一次难过的缅怀和追思,父亲离去已经快六个月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新年少了慈爱的父亲,少了往昔过年欢乐温馨的气氛,凭添了太多伤感和落寞。

  此刻,我的思绪漫无目的游离得很远,周围是成片的苹果树,光秃秃的树枝还不见一点绿色,枝头却正在孕育着花蕾,眼前这块苹果树,是父亲退休后栽种的,果树一年比一年增长着收成,父亲却已不在尘世,他孤零零地躺在眼前这块苹果树地里。

  一股青烟袅袅地游曳过枝头,似我无尽的思念在山野里弥漫,我的眼眸掠过山野荒坡,发现有人点燃了山坡上干枯的蒿草,火焰随着劲风迅速地顺着山势蔓延,所过之处,一片漆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心中暗暗想到这句诗。天地之间似乎除了日月星辰亘古不变外,就只有野草生生不息。想必过些日子气温回升,那些荒坡,那些变为灰烬的小草,定会起死回生,重返生命的颜色,定会绿意融融,葳蕤丛丛。可是,人死却不能复生,是的,父亲的生命永远地消逝了,这个世间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了!

  晚上从老家返回,有些疲惫,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说,躺着,眼前尽是父亲的身影,音容笑貌似在昨日。迷迷糊糊中,好像回到了少年时代,眼前出现了一大片苹果园,苹果花开得正旺盛。我一步一步向园子走去,园子四周宽阔得望不到边际。突然,一个红色的花蕾在我眼前慢慢绽放,一片一片绽开五片白色的圆形花瓣,组合成梅花形的花朵,白色花瓣上带了淡淡的红晕,淡黄的花蕊,散发着淡淡的独特的清香,花朵在风中轻轻颤动,漂亮极了!在这一望无际白色的花的世界里,我到处寻找父亲,走啊走,我找不到父亲,走不出无边无际白色的花园,我好像迷路了,不停地在花园里四处乱撞,情急中,我听到了父亲浑厚而慈爱的声音:“二女儿,别怕,我在这里!”转眼,看见父亲在一片花海里回头朝着我笑,我向父亲奔去,却怎么也赶不上父亲的脚步,我使劲奔跑,追赶,突然,眼前的花园不见了,父亲也不见了,一身虚汗,从梦中惊醒。回过神来,静谧的夜里,只看见床头那株紫色的风信子,默默散发着幽幽的芳香。

  说起苹果树,与父亲曾有一种密不可分的联系,也是我少年时期一段如花一样美好的记忆。

  那时,我上初中,父亲在离学校六七里远的园艺试验场工作。因为学校离家远,为了让我按时吃上午饭,父亲每天中午下班,都骑自行车来接我去他单位大灶吃饭,然后再送我回学校。校园后面是一片农田,农田的不远处是一条河,每天中午放学,我穿过田埂向父亲走去,远远望见父亲就站在河对面那个叫“红土咀”的马路边等我。从那时到现在,这一带方圆近百里地方是有名的苹果生产基地,而父亲的园艺试验场也有几十亩果园,最多的是苹果树。每年的四五月份,春光灿烂,公路两旁的苹果花开得正旺时,父亲骑自行车带着我,如风一样飞行在蜿蜒的柏油马路上,看着两旁盛开的苹果花,我和父亲像是行驶在绵延不断的花园长廊中,洁白的花美化着公路沿途的.环境,也美丽着我的视线。不多时,就到了父亲的单位,进入果园,中间一条宽阔的路直通向职工宿舍,四周几十亩一望无际的花海如走进了美妙的童话世界。

  春天,父亲的单位是花的世界,也是我读书、玩耍的快乐的天地。学习紧张时,有一段时间我就住在父亲的单位,周末早晚,拿着课本,踏着青草上的露珠钻进花园,伴着苹果花的芳香和蜜蜂的嗡嗡声在树下读书、背诵,累了时,就在花园或果园里走走,折下一枝枝苹果花插在玻璃瓶里,父亲房间的桌上,常常有一两瓶繁茂漂亮的苹果花。夏秋季节,墙上也常常连枝带叶挂着一串串红的、黄的散发着香味的苹果,冬季,父亲常常指着光秃秃的树枝,给我说着哪些是叶苞,那些是花蕾,说着来年的苹果产量预计有多少万斤,长年的工作,父亲与苹果树结下了不解之缘。

  后来,我去了外地上学,父亲才结束了每天接送我的苦差。中学时光永远过去了,那一片花海,一直在我记忆里芳香;那一片花海,记忆着父亲的辛劳和汗水;那一片花海,记忆着我中学时代在父亲身边的一段美好时光,记忆着父亲为我付出的点滴心血。

  经年后,父亲的单位转型,由事业单位转向企业管理,许多同事都纷纷调进县城舒适的环境工作,父亲因为要照顾家里,一直在试验场工作近二十年,直至退休。我想,在父亲的记忆里,最熟悉最美的花也一定是苹果花,苹果花是父亲的生命之花。

  勤劳的父亲退休后在家闲不住,又在老家山地里栽种了两块苹果树,待树一年一年长大有了收成时,父亲却得病,身体一日日衰弱下去。

  二零一四年的七月,父亲永远离我们而去了。如今,父亲孤单地躺在我眼前这块他栽种的苹果园里,漫长的日日夜夜,伴随他的只有苹果树,看到苹果树,那段被父亲百般呵护的中学时光,那一片花海,映衬着父亲的音容笑颜,时时在脑海里浮现,也将永远留在我人生珍贵的记忆里。

  当那白色的花朵盛开时,一定是我最想念父亲的时候,我的思念如那洁白的苹果花开满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