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的日志
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车,从低处的乡镇顺着蜿蜒的山路爬上了这个小村庄。下车了,接着步行,走二里多的小路,跨过那条仍淙淙流着的小溪,远远的就瞧见了那几间久违的瓦房。踩着松软的泥土——还氤氲着久雨初霁的气息,踏过几阶早已长满青苔的长石板,路过几簇薆薆的青草,不知不觉间又和熟悉的老家撞了个满怀……
熟悉的虫鸣依旧不知疲倦地喧闹着,他们是在提醒我到家了吗?亦或是在说着欢迎呢?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果然不再流淌了,原来用来防止水流冲走泥沙的石块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几疏青翠的小草喝着悠悠的啼叫。
柱子间用来晾衣服的绳子也因日久而老化了,如今它也只能支撑起几张蜘蛛网的重量了。相对的几间房屋之间的一小片空地成了野草与小动物的天堂,中间还零乱的散落着从屋檐上坠下的'几片碎瓦。墙角的指甲花倒是又繁茂了许多,一株,两株,三株……
风乍起,吹皱了远处的一池碧水,也吹动了我凌乱的衣袂及发隙。那个简易的自制秋千还在那儿兀自的转动着,随着风儿轻轻的晃啊晃啊晃啊晃……只是秋千上已不再是那个顽皮的身影了,秋千后的烟斗也遗落在了时光的车轨后,渐渐的……被风沙掩埋了。
推开厚重而斑驳的木门,“吱呀——”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像是破碎的叹息,轻微得如谶语。有些泛潮的木椅似乎一坐上去就要散架了。我小心翼翼地触摸着每一件物品,包括那古老的已沉默不语的摆钟和只剩下一个盛满炉灰的香炉的几案。
我抬起头张望,还能从错落的瓦缝间看见漏下来的几缕日光,光柱中漂浮着早已沉积下来却又被我惊起而四处逃蹿的灰尘。我缓缓地翕合着鼻翼,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吵醒了这个熟睡的老房。
里间的门虚掩着。哦,其实这扇门也已失去了它最初的职能,那它为什么还在这儿立着呢?我侧着身进入了里间的房屋,屋内大体的陈设还是那样:一张床,一个柜子,一个箱子,一张一米多长带抽屉的条几。只不过床上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哦,不,还是有一些东西的。
有一些什么呢?一堆用来垫床的稻秸罢了。衣柜里也不是衣服和藏在衣物中的糖果饼干了,箱子里也是如此。或许一直存在的,只是尘埃而已。惟有条几上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物品,什么钉子,破的口杯,遗忘的筷子之类的。嗯,就是这些了。嗯?还有一个,还有一个烟斗!噢,是了,这烟斗已经没人用了,真的,没人用了!
风,又开始吹了,吹得屋后的竹林翛翛作响,也吹落了翩翩的竹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怎么顺着那个小小的四角窗户落进屋内来了,不是有窗纱吗?扁长的竹叶肆意地侵占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是在宣布着他们的主权吗?我亦不知。
慢慢踱步出去,走到屋后的竹林。一大片的竹林坐落在一个斜坡上,斜坡下是一块块高高低低的田畈——我的先祖们曾世代劳作的地方。我静静地站在斜坡之上,感受自然的呼吸。徐徐的清风掠过耳畔,像是回忆从远方吹来……
多少时候我曾蹑着脚踽踽独行,可如今猛然间发现,遗忘在身后的——却是最真实的记忆的和最深切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