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林日志
今天的风似乎格外大,坐在屋里只听到风吹树木呼呼作响的声音,偶尔几声乌鸦沙哑的叫声划破除风声以外的宁静,是该出去走走了,任大风吹乱头发,我仍义无反顾的迎风出去,踩着蒲公英沿着羊肠小道缓缓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我又一次走到那片落叶松林前,在那里驻足,目光依旧停留在哪些落叶松上很久很久。
现在工作的地方是在一个生活简单且原始的偏僻小山沟里,前人们住着土丕房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不知是我刚来的原故还是这里本来就人口稀少,就我看到的也就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除了几辆摩托车之外很少看到其他的什么车辆,通往外界的也许就只有早晨那辆放着很大声音的秦腔的城乡客运吧;我们的场房离人家还有一段距离,类似于北京四合院被加在树林中间,四面都是房舍,中间一个不大的蓝球场,现在已是荒草遍布,下面的一排房子是土木结构的已废弃很久了,在它的左边是一个小门通往外界,也是去厕所的必经之门,右边则是停用了很长时间的洗澡堂和打开水的地方,与之挨着的一排房是几间仓库和一个很大的厨房餐厅,在过来就是一块荒废的菜地,又是一个门通往外面,接着就是我们现在住的房间了,比其他的房子能稍好一些,场房大门是在离我们房间不足50米的地方,从门出去就是一大片松树林一直沿伸下去。望着这片松树林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思绪走被大风刮的东摇西晃的松树拉了回来,看着这么大的一片松树,脑子一片空白,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我的身体越来越轻,慢慢的随着大风飘起,飘很过这片松树林飘过高山,飘得很远很远,风主宰我的方向。
那年我五岁,跟着母亲随着父亲第一次来到这陌生的地方,那时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记得院子的人很多,有男有女有老人还有和我一样的孩子,早晨父亲和男人们就出了大门,晚上他们满脸疲惫的再走进大门,他们走后剩下的的人也就是一些女人和孩子们,那些女人便坐在已家门前织毛衣,绣花或者干其他什么,而我则是在院子中追逐玩耍,晚饭过后就是最热闹的时候了,虽然那些男人们已经很累可看见我们他们又会重拾精神陪我们这些留守的人谈天说地,弹琴,唱歌,跳舞,甚至有相互调戏的,那时夜晚的山谷总会回荡着欢快的笑声,很晚的.时候我们小孩便躺在妈妈的怀抱里似睡非睡地看着天上闪闪发亮的星星。
那时的我一直有个问题困扰着我,他们怎么什么都回?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我已记不得了,突然有一天父亲问我:你跟不跟爸爸出去?我瞪大眼睛兴高采烈的答应了,院子以外的所有事物对我的诱惑力太大了,搂着父亲的脖子坐上了大卡车颠簸在一条又一条的山路上,我几乎快要将胃里的食物全都吐出来,更不要说哪哪美丽了,我已是无暇顾忌的了;车驶到不能在走时我们便下车了,从车上下来又爬在了父亲的肩膀上,继续往前走,除了风声脚步声就剩下父亲背我时的喘气声“爸爸我们去哪里?”“我们带你去看看山里的宝贝”,“是啊,你爸今天带你去找宝”不知是哪位叔叔插的一句话却让我一下来了精神,“爸爸是什么宝贝呀?”“到了你就知道了”宝贝已经让我心猿意马,根本没有注意到爸爸脸上豆大的汗水往下掉,“爸爸看那边的鸟,快看那有只松鼠,那里长的树真奇怪……”
就这样又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停了下来,这里怎么这么多人?他们手里都拿着铁锹和小树苗,有的在山顶,有的在山腰,有的就在我跟前,“难道他们也在找宝贝?”“唉,领导今天带女儿来了?”一个操着满口四川话的瘦老头在和父亲搭讪,“没事带来看看”父亲回了一句,到处都是唧哩呱啦的声音,有的还在唱歌,但我听不懂,估计父亲也没听懂,“爸爸这里怎么这么多人,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种宝贝呀”,“宝贝……”说着父亲接过那个廋老头的工具也在地上挖,挖一个土坑再把树苗放进去用手扶正盖上土,踩踩再提一提在盖土再踩踩再盖土,最后还在树苗旁边括一圈,这时树苗就栽好了,看着看着我便大声哭了起来,“爸爸你骗人,这是栽树那里是宝贝呀”越说越哭的厉害,父亲看到我哭便一时有点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幸好父亲的同事抱起我说给我捞鱼去,我这才止住了哭声,父亲用带有谢意的眼光看着他的同事。
吃饭的时间到了,我还在为找宝的事和父亲呕气不吃饭,也不理父亲,父亲见状便蹲在我身边对我说“爸爸没骗你,对我们林业人来说这些小树就是宝,你看满山的小树苗长大了就可以盖房子,做家具造纸……”父亲说了很多,反正我也听不懂,到是让山变得绿绿的多好看这句我懂,“要不爸爸和你一起栽树好不好?”一听到我也可以栽树时我一下由阴转晴,和父亲重复着父亲刚才栽树的动作,父亲一边栽树一边说“你不要小看这些树,以后的价值大着呢,人也要像树一样精心栽培,经历风雪雨霜才会慢慢长大,长大了也要做有用的人……”
我只是一脸茫然的看着父亲,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吃饭啰!小丫头今天有口福了,尝尝我们四川正宗的米饭,可香哩”,父亲笑着拉着我去盛饭,吃饭的人似乎比刚才我看到的人多了很多,“吃肉”父亲把他碗里的肉夹到我碗里,我开心的吃着,感觉有人盯着我看,果然旁边几个年龄不大的男孩看着我,我看着他们的脸,不知是光线不好还他们的肤色如此,我只看清他们那明亮的眼睛,“爸爸他们怎么那么脏”我小声的问着父亲,“因为他们要美化地球就忘了没化自己了,呵呵快吃饭”说着又喂给我一块肉,我得意的看着那些黑脸小子,更有点看不起他们的味道,父亲察觉到便瞪了我一眼,起身把自己碗里的肉分给那些黑脸小子,这让我心里着实生气。午饭过后大家就坐在草地上休息,聊天,抽烟,打牌干什么的都有,那黑脸小子在我面前站了一会说“你爸对你真好”“那当然了”我只顾玩手里的毛毛草根本无心去看那黑小子,只知道他再也没说话。
下午回家时我已在父亲的肩膀上睡着了,醒来时已在自家床上了,父亲笑呵呵的对我说“明天还去不”“不去,没意思,就是栽树”,“栽树有什么不好,你看我们院子的树都是我们栽的,现在长大了多美呀,对了你今天对那孩子说啥了”?“我什么也没说”,“听说他下午哭了很长时间,唉,他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母出了车祸,家里还有一妹妹,弟弟和爷爷,可怜呀……”我不知说什么只感觉他很可怜,父亲拉着我的手说“只希望你快快长大”,“爸爸你手好扎”,我要睡觉了。
风又将我带回这片松树上空,这片松树已长的很高很大了。25年前父亲为了这些树来到这里,将自己的青春和这些树埋在这里,15年前我又一次为了这些树来到这里,那时已经没有父亲在身边教我如何去栽好一棵树;现在我还是为了这些树再一次来到这里,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里的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房子旧了,院子没了,所有的一切都经不起时间的检阅,唯一不变得就是这些树和守树的精神,面对这些树我黯然泪下,回想起父亲当年的话,也许现在的我懂了,却再也无法拉着他的手听他讲这些话了。仿佛我又看到父亲和他同事们正在忙着挖坑,栽树,浇水…
也许人的一生都要经历春的烂漫,夏的炎热,秋的丰收回归冬的萧条吧,父亲一生中一半的时间在这里度过,可能他在有生之年除了栽树再没有大的成就,可此时这里随处都有父亲的足迹,而这些树也如父亲所愿正在茁壮成长,并成有用之材,我想父亲在那边也会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