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和她的那头白猪散文

  那是九十年代初,我作为一名民办教师在离家不远的镇初中任教。儿子也自然随我在学校邻家的幼儿园上学,家里就剩下妻子一人了。

妻子和她的那头白猪散文

  那时候,作为民办教师,我的工资一个月仅108元,除去我和儿子的开销,一个月下来基本上没有什么剩余。家里的日子就只能依靠妻子耕种的几亩地艰难地支撑着。

  做民办教师难,做民办教师的妻子心酸。那时候,耕作农田的机械化程度还很低,很多笨重的农活只能用人工来完成。妻子除了干着一位农家妇女应该干的活外,不得不承担起一位男人要干的繁重的农活。春耕的繁忙时分,她要给将耕种的棉田地里送粪。于是,她不得不每天黎明起床,喝点开水,吃点冷馍,在院子里一锨一锨装满一架子车的农家肥,吃力地送往离村有一里多地的农田。当春阳把一抹霞光洒向大地的时候,当有的农家妇女洗漱完毕,打扫院落的时候,妻子已经送完一车粪,抹着流淌的汗珠,在装第二车粪了。

  作务几亩棉花需要付出艰辛的劳动。当嫩嫩的棉苗刚刚破土而出时,地里的害虫“地老虎”便乘机无情地吞噬着一株又一株的'棉花幼苗。妻子便每天黎明起床,直到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头顶,地里的农人所剩无几,她才迈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做饭。棉花到了盛花期,棉铃虫便肆无忌惮地戕害着一朵朵盛开的花蕾。这时,打药便成了关键的时刻。妻子也毫不含糊,她在院子里给药筒子装满水,又给两只桶盛满水(一桶水大约50市斤),把药桶艰难地背在肩上,把水桶挎在自行车的后椅架上,吃力地骑着自行车,踉踉跄跄地奔向我家的地头。打完三桶药,又回家带水,直到全部打完才肯罢休。

  农家的生活是清贫的。为了改善家里的贫穷面貌,勤劳的妻子总是利用干活的休息时间,喂养十几只小鸡,来改善我们的生活。在天气炎热,农活不紧的时候,她会带一些自蒸的馍和地里种的蔬菜、自养鸡的土鸡蛋,来学校为我和儿子改善生活。做完两顿饭,洗完脏衣服,她又骑着自行车回家。

  那一年的春天,她从集市买回了一头嫩白的小猪。当这头小猪在“吱吱呀呀”的叫声中,被妻子提着后腿穿过门前冒着黑烟的麦秸火后(这个习俗大凡含有避邪的意思),就变成了我家的一位成员,入住在堂屋的后院。

  那头小猪的到来,既为单调的农家后院平添了又一份生动,又无形中给妻子增加了一份劳动。人常说:张嘴子难养。为了喂养好这头小猪,妻子必须按时给小猪喂食,饮水。尽管农田繁重的劳动,让她精疲力竭,但她也得在下工后,匆匆地自己喝几口水,又拖着疲惫的身子急忙给小猪饮水。唯恐有一点照料不周,让小猪缺水发烧。随着春去夏至,小猪在妻子的精心照料下慢慢地长大了。这时除了给小猪饮水外,还要在后院挖一个小坑,每天中午临下地前,她必须艰难地从前院提几桶水倒在小坑里,让猪舒适地躺在里面打泥降温。不然,猪一旦热着,就会发烧得病甚至死亡。必须天天照旧,月月如此。

  这头白色的猪,在妻子的呵护下,不仅毛发洁白顺亮而且皮肤泛红,被妻子精心喂养得圆滚活实,煞是可爱。动物也有灵性,它也许有一颗感恩的心吧?几个月在妻子一日三餐的照料下,它性格历练得憨厚温顺,和小鸡和睦相处,从来不乱拱墙根,吃食也从不挑肥拣瘦。唯恐为主人增添一丁点麻烦和不必要的劳动。

  妻子也很喜欢这头猪,她视这头猪为自己的孩子。夏天,中午。妻子休息完起来,她会经常蹲在茂密的树荫下,为正在栖息的猪瘙痒或驱赶蚊蝇。猪静静地躺在地上,眯着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妻子陶醉似的用她那只粗糙的手,轻轻地从猪的脊梁上一次次划过,那份自觉惬意的神情像是抚慰着自己的孩子。

  那时候,这头白猪就是妻子生活中的精神伴侣。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妻子一个人去浓荫笼罩、黑咚咚的后院,心里免不了有点惧怕,这时,只要听到吃饱饭,惬意地躺着的那头白猪均匀粗重的出气声,那份胆怯也便消逝得无影无踪。多少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当妻子一个人独守空房,心中充满孤独和落寞的时候,后院的那头白猪几声哼哼的叫声,便为她驱赶走了心头的那份孤寂。每天早晨,天刚麻麻亮,猪总在那个固定的时辰,轻轻地把后门用嘴拱三下,仿佛在告诉主人:天明了,该起床了。妻子听到猪的拱门声,便起床梳洗,然后拌食喂猪。

  那一年秋季开学的时候,这头白猪长到近二百斤。由于我拿不出种小麦的化肥和机耕钱,我和妻子商量,要卖掉这头白猪。妻子无奈地摇摇头还是答应了。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中午,收猪的来了。在这头白猪凄惨的叫声中,过完磅后,妻子说等她躲到大门外面去,再把猪拉出去装车。没想到,那可恶的收猪人,便当着她的面,用铁钩钩住猪的后腿,猪奋力地挣扎着嗷嗷地嚎叫着,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明亮的铁钩从猪的后腿上一滴一滴地滴到院子的地面上。妻子看到这个惨状,禁不住哭着大声说道:“我不卖了,放下我的猪——”那几个收猪人,哪见过这种场景,一愣,最后收敛了笑容,还是把那头白猪拉出了院门。

  那头白猪在最后一声嚎叫中,被收猪人残忍地扔到车厢,随着一股浓烟慢慢地离开了我的家门,可妻子还在痴痴地目送着。我明白:她是在为自己的那头白猪做最后的告别。这时,我分明地看到她的眼中含着汪汪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