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心灵忘记曾经的光环散文
认识他是在长途汽车上。
那年我刚到西北创业,交通和通讯都很落后,加上囊中羞涩,经济极其拮据,每次发货都要我亲自回去,到老家的批发市场组织货源,说明白就是要向发货的客商说好话,看能否用最少的钱发最多的货。
我第一次回家调货就遇到了他。
小城向外走没有火车,只有长途汽车,并且是隔天一趟,晚上八点出发,至于到目的地,司机说正常是一天一夜,如果遇到下雨或者堵车那就说不定了。
老公帮我提着包,买了票,定好了座位,并再三叮嘱我路上小心,千万不要上当受骗。
我向老公保证,我会办好事情尽快来的,可心里着实紧张,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独自下海。
车是卧铺汽车,分上下铺,四排座位,下面两排,中间是走道。一排两个座位,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旁边座位是空的没人,我希望这一路都不要有人,我害怕遇到坏人。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我心里暗暗叮嘱自己。
车发动的前几分钟,他来了,坐在我的旁边。跟着上来送行的有十几个人,他们都穿着军装,每人一袋子东西往车上装,临行还说着貌是真诚的话,却让人感觉特别虚伪。
司机撵走了那些送行的人,开始出发了。
他没穿军装,穿一套笔挺的西服,从颜色和质地上能看出价格不菲,碎格子衬衣,丝质领带搭配起来,帅气之极。
他肯定是个当官的,我开始猜想他的身份。
车子一路向前,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脸朝窗外,不敢和他对视,我害怕陌生人的目光。
“来,吃个香蕉吧!”他递过来一个香蕉,主动和我说话。
“不,我不吃!”我紧张的有点结巴。
“吃一个吧,只当帮忙,你看这么多,不吃会坏掉的。”他依旧很真诚地劝我。
我最终没有接受他的香蕉,却因了紧张脸开始发烧。
在彬县的大山里,车子因前面堵车停下了,乘客也开始胡谝起来。
“你到哪里”他问我。
“终点站”我回答。
他高兴地说,和我一样啊。
听话音我知道是老乡,只是他的话更接近普通话。
漫长的旅途有人说话固然好,只是我心存芥蒂,害怕他是坏人,就不主动和他说。可从他的言谈举止我看出他是一个很有气质和修养的人。
我紧张的心开始缓和起来。
闲聊中,我得知他在部队工作,这次是回家探亲,一个礼拜后回来,至于他在部队干什么我没问,他也没说。我也告诉他我在小城开店,回去办事几天就回来。
分手时,他把那些战士送的水果、烧鸡什么的分一半给我,我不要,他坚持送我到车上,留下了他的名字和电话,约好回去见,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他的举止谈吐有种独特的傲气。
一个月后,我在小城里和别人谈起他,才知道他是部队最年轻的政委。一个与我来说高高在上的人。
当时我二十二岁,而他最多也就是三十七八岁。我开始在心里笑自己,笑我在分手时答应他做他的好朋友。
想我一个为生计奔波的小商人怎么能和他相比。他平时活在人们仰视的目光里,被仰慕的光环笼罩着,习惯坐在焦点的位置上或者是站在方阵前面,指点*,前呼后拥对他来讲更是理所应当。
我们只是对方旅途中随意瞥见的一点风景,很快就会忘了对方,我这样想。
没想到他出现了,在我即将忘掉他的时候。
那天我外出送货回来,看到店门口停着一辆挂警号的小车,正疑惑间,我看到了他。一群兵儿子围着他,把他簇拥在中间,我那不大的小店更显拥挤。
随意寒暄了几句,他就说明了来意,要请我们全家去吃顿饭,我谢绝了,可耐不住他好说一番,就和爱人去了。那顿饭是我和爱人来到这个城市里吃得最好的一顿饭,钱肯定也不会少,席间饭店老板来了好几趟问我们还需要什么,饭菜合不合口什么的。想必是饭店老板认识他吧,见了他点头哈腰的。而他完全没有官架子,只是一味地让我们吃好,吃饱。
那顿饭以后,我因了自己的卑微而更不愿和他来往,甚至连个电话也没给他过,他却不然,隔三差五就电话过来,问我们的'生意怎样,有啥需要帮忙的吗?正是这种微小的问候,让我很是温暖。毕竟是背井离乡,心灵的孤独只有自己知道。
他是领导,很忙;我开小店为生计奔波,也忙。小城不大,却是难以见上一次面,只是在大的节日时,会有彼此的电话问候。他闲暇时,过来请我们去吃饭。几次饭局都是他请客,我心里一直感到过意不去,说啥要请他吃上一顿饭,他不依。我明白他的心思,知道我们刚来做生意,经济困难。啥是人情,啥是朋友,彼此相互的惦念和祝福,彼此相互的理解和尊重。
闲暇喝茶谈心,才知道他一路走来的艰难。我笑着说,你现在熬成人了,还怕啥。他说权力是*给的,要做对得起*的事情。现在想来,他的那些战士为啥对他那么好,肯定是他的人品值得他们拥护吧。
那以后,我在电视上经常看到他作为拥军爱民的典范来介绍,我从心里更是佩服他的人品。
几年后,我在小城也立住了脚,他却要转业到老家工作。临走我说啥要请他吃饭,他说要吃我做的饭,我同意了。饭很普通,就是稀饭,咸菜,馍馍。馍是菜馍我烙的,一张张擀皮,夹菜,合上,再烙,我小心地做着,他想给我帮忙,我没答应。他就站在我旁边给我说回去的事情,很坦然,丝毫没有纠结的情绪。我说回去肯定没有在部队上好了,再说又是新环境,要好好适应一段的。他笑着说:人活着总是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事情,要能拿得起,还要能放得下。不管干什么,无悔自己的人生就是了。最后他还一再交代我人生还长,要时刻保持好的心态,胜不骄败不馁,有多少能力办多少事情,不强迫自己,也不要放纵自己。
他还是走了,带着我心底的眷恋和祝福。
离得远了,偶尔打个电话相互问候,得知都生活的很好,就心安。他开始是在一个教育部门当领导,后来又到组织部,一直忙碌着。直到年前回老家,去找他,得知他现在调走了,在一个山区的中学当校长。和爱人开车去看他,山路崎岖难行,终是在颠簸之后看到了他,想他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肯定活得很萎靡,却不然,他依旧风采依旧,见我们到来,热情地招呼我们。
谈吐间,才得知他因为品性耿直而得罪了一些小人,遭到小人的陷害而被调离领导岗位,来到这个山区中学,说这话时,我心里很难过,想想他曾经被光环笼罩着的过去,如今快退休了却这样。可他像丝毫没感觉到我的感伤,兴致勃勃地带我们参观他的学校,说他的学生……
吃饭时,我说他们怎可以这样对你。他说他现在过得很好,他喜欢这里的清静,至于过去的那点光华,他早已经忘记,这里就是他的桃源,他一辈子都向往的地方,他会好好干下去,直到退休。
车开了,望着他挥手的身影,突然间明白。人这一生,最高的境界也就如此了,忘掉曾经的光华,做真实的自己。可是活在世俗中的我们,有几个能抵制住功利的纠缠,让自己的心境如此安然豁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