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妈妈日志
在我们家乡,大凡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有一个非常好的妈妈——不仅无微不至地疼爱儿女,还是一名党员,一个小村子的*。在那种讲成分,论出身的时代,妈妈的光环就罩着我,让我的身心得以健康成长。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也难以理解一件事,当时我最不想做的一件事儿,那就是等妈妈。
我记得自己常常坐在山坡上,望着远方,看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盼着妈妈的身影出现,只要一看见,我会像一只小兔似的飞奔过去扑在那个温暖的怀抱。
似乎一到冬季,党员就要开始整风,一次整风的时间就是十天半月,妈妈常常大半夜才回家,我就坐着不睡觉,一直要等妈妈回来,有时候不由自主地睡着了,但只要大门“咯吱”一响,我就醒了,“妈妈回来了。”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难以想象,那时农村里的*,可能就是现在的村官,是没有工资的,只有微薄的工分,吃的穿的十分简朴,有时还吃不饱。但干劲却十分旺盛!妈妈就是这样一个农村里的妇女,每当我看《李双双》这部电影时,便会想到妈妈,李双双与妈妈是何曾相似啊!。
妈妈中等个子,精明能干,浑身都是饱满的热情,她小时候读过五年级的书,识字讲话相当不错。老根据地解放时,她也十多岁了,正赶上妇女解放运动,自小就接受革命思想的熏陶,没有封建意识,时常会和姐妹们参加文艺活动。唱歌、跳舞,踩高趬。、
结婚后,妈妈生了我们姐儿俩后,就当上了村里的妇女主任,一干就是很多年,后来又当上了村里的副支书,妈妈有她自己的信念,什么工作都不落人之后。也因为她这股倔犟劲,使她的人生价值得到了充分发挥。
我的童年是在无忧无虑中度过的,因为有妈妈的爱,姥姥的疼,还有祖父辈的呵护,不知道那个年代的生活艰辛。家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能干的母亲撑着。但妈妈却不能将她全部的精力给予孩子。因为还有农业社的事儿,常常去公社开会,还有小村子鸡毛蒜皮的事儿……大大小小、没完没了,这些所有都会夺去了妈妈的时间。
姐姐只大我三岁,妈妈生了我后,妈妈的怀抱就完全被我霸占,是我独享的温室,睡觉时,我在妈妈的怀里,姐姐睡在妈妈的背后干着急。除非我在姥姥家里,她回到妈妈的`怀抱。所以我对妈妈的依赖性比姐姐重。妈妈一不在家我就像丢了魂一样到处找。
有一次公社开会,妈妈想乘我还在睡着时偷偷地溜走,可我哪是那么好欺骗的?正在睡觉的我,才一听见大门有响动,我翻身起来,单穿着一件小袿子。就去路上追妈妈,抱着腿不让她走,大人们左劝右说,都来撕我的手,我就是不放。最后我还是扭不过大人们,放了妈妈走了,那天一直到太阳落山,我都坐在山坡上。一直要等到妈妈来了才回家。
十岁时,我上高小,便离开了家,过起了集体生活,可对妈妈的依赖并没有减少。
每个星期六,是我最高兴的日子,因为可以回家见妈妈了,那时我们远村的学生,下午上完一节课就可以回家了。有一次正是秋天,地里的庄稼都成熟了,一片金黄色的丰收颜色。一路上都挂满了成熟的野果子酸枣,还有红枣树,核桃树,柿子树上挂的果都差不多熟了。
那时,树虽然是农业社的,但在路边去摘几个吃是没人管的。特别是那抢眼熟了的柿子,红彤彤的挂在树尖上让人流口水。摘一个吃很费劲,但也不妨事,好斗的男孩子们正好找到了施展才能最佳的时会。他们让女孩们在树下等,他们在树上摘,方显出男人的“英雄”本色。
我装着一路摘到的果子满怀希望回到了家里,可是到处找都不见妈妈,后来打听到妈妈到县上参加积极分子大会去了。这一去一来就要三天!我想这一下完了,我这个星期见不到妈妈了,好沮丧啊!我便坐在自家门前的大槐树下发呆。
大槐树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自我出生就一直和妈妈在槐树下生活,尽管总有人想要来买它,但妈妈坚决不卖,她总说“让它和我作个伴吧,等我老了,可以和它说说话。”望着大槐树,就更想妈妈。
傍晚天公又在气我了,突然间下起了雨,淅淅洒洒的雨声仿佛在告诉我,“你妈妈今晚不回来了。”我知道姥姥家就在通往县城的路上,太行山的雨天道路泥泞,脚一下地就是一个坑,而从县城回来有一半是土路,妈妈今晚肯定宿姥姥家了。
我绝望地呆坐在家里,看着父亲和姐姐做好的饭,一点儿味口也没有。
雨停了,天空中露出了它那鲜亮的另一面,长长的银河看不见边,北斗星像一把勺子眨巴着眼睛,牛郎织女星隔河相望,月亮也悄悄地露出那张静寂的脸。
正当我心灰意冷的时候,妈妈回来了,可衣服湿透了,裤腿下半节都是泥,手里却牢牢拎着一个包,我一见到妈妈就马上跑到妈妈的怀里哭。“妈,我想着你肯定不回来了。”而妈妈却诧异的说:“我一个星期没见着女儿了,怎么能不回来呢。”
全家人又开始忙活热闹起来,妈妈给我们带来了小食品,也带来了欢乐,我们这个家只要有了妈妈,就有了笑声,有了温暖。街坊邻居听说妈妈回家了,也都来串门,问这问那,妈妈爽朗的笑声总是响彻这个温馨的小院子里。淋了雨的妈妈第二天就病了,下午我和同学又不得不赶回了学校,妈妈一直病了好几天。
我成年后外出工作,每次回家总不忘给妈妈买件新衣服,因为妈妈穿衣比较讲究,外出总是精精神神,给人以信赖。
最后一次见妈妈,却不是我等妈妈,而是妈妈等我。
2002年刚刚过完元旦,我就接到了妈妈得病的消息,正赶上年底汇总,单位发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年前不准请假。我心里盼算着,赶快把这一段工作忙完,春节就回家看妈妈。可是弟弟的一个个电话让我寝食难安,在离春节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我强行请了假,回到了妈妈的身边。
妈妈躺在坑上,连说话也不清晰了,她的那两条“铁腿”却不再动弹了。小脑的萎缩,让她逐渐消廋,整个身体廋的皮包骨头。我哭倒在一边,万万没有想到, 那样硬朗的妈妈突然之间变的面目全非。
妈妈缓缓抬起她那只戴着玉手镯的左手,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等着还我。几年前我曾买了一对玉手镯,一支给了妈妈,另一支我带着。只要看见它,我们就“见”了彼此。当时怕妈妈不接受,只好给妈妈撒了一个谎说,“这是我女儿的,你先戴着,以后不带了,换给我就行了。”想不到妈妈当真了,现在竟要还给我。我抱着妈妈说:“这就是给你的,这就是给你的。”妈妈点了点头。
后来我们和医生一起查找妈妈生病的原因,因为我们祖辈上没有这种遗传病,最后分析认定是妈妈吃了过多的镇静药造成的。妈妈从年轻时候开始,身上便常常带着一瓶镇痛的药,头痛一发作,就吃一片止痛片,从没想过,那么能干,那么坚强,那么坚忍不拔的妈妈,一生竟吃下了那么多那么多的镇痛药。
妈妈走了,把我的心也带走了,我在几年之内不能自拔。
直到有一次,我不小心把那一只玉手镯摔碎了,我明白妈妈不再要我等了。因为她再也回不来了,她到了另一个天国,在那里继续她的事业。她的人生。
但是,妈妈我想告诉你,我还要等你,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