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庙古井别有滋味散文

  那年,去山西临汾市,是为了采访平阳木版画传人。曾被称为平阳的临汾,木版年画的“辈分”或许是华夏大地之祖。有考古记载为证,史前,这一带的居民就在门上镌刻“重明鸟”,用作避邪消灾。

尧庙古井别有滋味散文

  我曾采写过四川绵竹年画、天津杨柳青年画、江苏桃花坞年画、开封朱仙镇年画……来到临汾始知,这里是中国年画发源地。被称为“年画之祖”的平阳木版年画,在《中国版画史》一书中,被称为“版画之头,平阳启之”。身在一种传统艺术的“源头”,岂不兴奋?

  人生难以掌控的经历,往往在意料之外。那次临汾之行,让我感动、追怀的物象,竟然不是传承悠久的古版年画,而是尧庙中的古井水。

  地处黄河中游、有“平阳”、“华夏第一都”、“卧牛城”、“花果城”等称谓的临汾市,西南两面,奔涌着母亲河。贯通古城中部的——汾河,为城区第一大河流。岁月有时无情——古城河畔的历代名家相继远去,岁月其实多情——与之相随的.浩荡汾水,却不舍昼夜。

  多情的汾水,不仅见证了灿烂的三晋文化,孕育众多华夏英才,也滋润了古城的万紫千红。春秋时分,临汾所属的市县,真的很适宜散行吟唱、观花赏果,特别是以花、果命名的街市。梨花街、樱花街呈现的“满目香雪”,若迎风飘动的婚纱。入秋,以果为名的街市,就像成群结队、携子出游的少妇。红果街、柿树街的累累果实,展示洗尽铅华后的成熟之美,诠释收获中的感奋与饱满。

  那天,饱览古城风貌之后,忽然想静坐深思,于是,来到尧都区的尧庙。坐在尧井亭,端详清冽的古井水。

  尧庙的古井,不生波、不张扬、不显露、不作声、不起涟,数千年来依然保持沉静,与百公里外那呼啸奔腾的壶口瀑布、几公里外奔涌起伏的汾河格调不同。景区负责人巡视到此,看我望着古井出神,笑着用小铁桶给我取上一些,倒入玻璃杯中。我品着甘冽的古井水,想起与之相关的情景——日前,我在临汾老街一处茶楼小坐。邻桌一位游客,提及“饮水思源”成语的来历。临汾“老茶人”,放下盖杯,遥指城南的尧庙,面色凝重、娓娓道来……

  此时,那杯无色无味却意蕴悠长的井水,被晨阳勾画出五彩,恍然映出原始社会居住在此的首位明君——唐尧……

  尧的记述与传闻,让当下诸多权贵抱愧!身为一国之主,住茅草房,吃粗米饭、喝野菜汤。听闻国内有一人饥寒,便自责不已。长子丹朱,因德、才方面远不能胜任国主。他便四处访贤,恳请历山(济南舜耕山)的舜,来继承大统,将两个女儿娥皇、女英托付与舜。在位90余年的尧远去后,“百姓悲哀如丧父母,三年四方莫举乐,以思尧。”(摘自史料)

  始建于晋代、后经唐、元、明、清历代重修的尧庙,是临汾地标性建筑。在广运大殿、五凤楼、寝宫徘徊观望的游人,大多以景仰神态面对楼阁殿堂。而我,长时间静坐五凤楼后的尧井亭。一口古井,蕴蓄万般深沉。一杯清水,折映出千般道理。古井之侧,竹丛浅唱。古亭之外,苍松森然。这是史学家公认、最早称为“中国”的国君,为民众开凿的第一口水井。数千年来,尧庙古亭之外,尽管不断有金戈铁马、风刀霜剑,但古井之水,始终保持平和如镜、甘冽清亮。

  几位从海外归来、专程到尧庙祭祖的华侨,在井边伫立良久,然后轻轻汲水、入杯,慢慢饮下,像是在品啜千年佳酿。其中一位老人对我说,他见过中国许多名泉,没有哪种泉水能与尧井之水相比。我问他口感如何,他满脸崇敬之态,双手递给我一杯水。

  我仰对日光,双手高擎,欣赏着手感清凉、日光通透、看不出半点杂质的清水,忽然感到心境沉重。是前不见古人的怅惘心境?还是后不见来者的复杂情怀?

  我把水饮下。当丝丝甘甜浸润心头时,我忽有所悟:甘愿低下、深沉甘冽、回味无穷、难以言表、恰是尧井之水的灵魂。

  我把头转向尧庙的主要建筑——广运大殿,思量着殿门上方“民无能名”的含义。这四字出自《论语》。语句大意,是告诉天下人:尧帝功德无以伦比,不知该用什么称颂之词,才能表达心意。

  我俯视手中这杯与众不同的水。一时间,不知该怎样评价它,却发誓永记这杯水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