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节的散文随笔

  大年初一清晨,天蒙蒙亮,随着远近鞭炮声再度响起,新的一年新的一天开始了。

见节的散文随笔

  这天的重头戏是拜年,故乡人也谓之“见节”,是本家和同姓家族中小辈人亲自向大辈人施礼问候、表达孝敬之情,这是春节最人性最温情最欢乐的一幕,也是祖辈传下来的习俗,清代吴敬梓小说《儒林外史》第二回中就有“见节”一词,写到:“和尚走来与诸位见节,都还过了礼。”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我十多岁。那时的记忆中,孩子们首先要向父母拜年,按照故乡习俗,起床下炕,脚一着地,就要跪在父母跟前,亲切地尊称一声:“爹,娘,给你们磕头了!”。父母微笑着:“好啦,好啦,起来吧!”孩子们仿佛成功地完成了一件大事,心里美滋滋地,接着,穿上新衣新鞋,顾不上洗脸,就到院里放炮去了。

  当时,爷爷、奶奶和我们住在同院西屋,他们已逾古稀,算是本姓家族中的大辈了,所以不必出去给别人拜年,而只是在家等候晚辈们到来。

  首先来的,是住在隔壁的两个叔叔,他俩径直走进西屋。叔叔作为成年人,又是爷爷、奶奶最亲的人,几乎每天见面,熟不拘礼,过年时一般不向父母磕头,好话问候几句,或帮助干点什么,就算拜年了。

  “叔啊!婶呀,给您老见节来了!”窗外传来几位堂伯、堂叔的叫声,话音刚落,人已进屋,紧接着磕头,爷爷、奶奶急忙迎上前,一边说着:“免啦,免啦!”一边扶起跪下的`侄子们,递上烟卷,寒暄几句。少顷,父亲、叔叔与堂伯、堂叔他们同辈人,合在一起,到别人家见节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又来了一拨,进院就喊:“我爷、我奶奶,给你们见节来了!”这是本家族堂孙辈的,约有十来个人。爷爷闻声又急忙迎接,奶奶则坐在炕沿笑着,对着一个孙子说:“娃子,听说你媳妇“上炕”(坐月子)了,给你生了个八斤胖小子,等满月了抱来让奶奶我好好看看。”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五张一角钱,崭新的,咯吱咯吱响,塞到娃子手里:“拿着,这是给你那胖小子的压岁钱。”娃子嘿嘿笑着,不好意思接过钱,说:“奶奶,正月十六满月,我一定给你抱来,让你看够!”祖孙说笑间,窗外传来一阵女人们叽叽嘎嘎的笑声,旋即几位年轻的孙辈媳妇涌进屋里,一个个穿着新衣,喜气洋洋,为首的孙媳妇叫了声:“爷、奶奶,给你们见节啦!”大家呼啦啦一齐跪倒在地,喜得爷爷、奶奶合不拢嘴,把一个装着糖果、瓜子、花生的小簸箩递到她们跟前,说:“妮子们,都尝尝,尝尝……”

  在“噼里啪啦”、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中,整个村庄都走动起来,笼罩在欢腾的节日气氛中,一拨接着一拨,你来我往,熙熙攘攘,一辈人走在一起,从这家出来,又到另一家去,路上遇见了,或互相问候,或抱拳作揖,或开句玩笑,或合为一拨,气氛热烈而友好。有的人曾经闹过矛盾,甚至一年互不搭理,此刻叫一声大伯、叔叔、哥呀、姐呀,一笑泯恩仇,便重归于好了。

  我们小孩子最爱追逐的是腊月里刚刚过门的新媳妇拜年。新媳妇通常由婆婆(或嫂子、妯娌)带领,拿着崭新的红缎褥子,到本家族逐家拜年,叫“认门认人”。记得那一次,邻居家新媳妇到二伯家拜年,一进街门,二大娘急忙迎接,婆婆给儿媳妇介绍:“这是你二大娘——”说着装作铺褥子样子,二大娘赶紧阻止:“哎呀,别,别!得了,免啦!”,新媳妇稍稍弯腰低头,羞答答尊称一句,偷瞄一眼,倏尔一笑,算作礼毕;二大娘亲切地抚摸着新媳妇的新衣服,趁机夸奖几句:“哎吆,长得俊啊,跟仙女一样!红脸蛋、薄嘴唇、大辫子……”。我们一群孩子跟着看热闹,等新媳妇走在街上,就趁机 “恶搞”,往人家身上打雪球、扔鞭炮,吓得新媳妇躲躲闪闪,心里有气也要强作欢颜,婆婆则窃喜,却装作生气的样子,嗔怪道:“滚,滚!小羔子们!”说着掏出一把糖果撒给我们……

  东方露出了彩霞,天已亮了,鞭炮声稀疏下来,“见节”作为大年初一的第一个高潮落幕,人们各自回家,躲进红烛摇曳、温情氤氲的小屋,又进入了春节的另一高潮——吃饺子,而孩子们则高兴地趴在炕沿上,伸出冻红的小手,细细数着自己的压岁钱,一分、两分、五分、一毛……还有硬币,掰着手指头计算两遍,如果能超过三四元,就高兴地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