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那段难忘的时光散文
海隽虹已经两年多没到公公婆婆家里来了。我们亦有两年多没见过这个可爱的小外孙了。每当我们看到院子里那些老人们怡然带着他们的孙子们的时候,我们心里便油然升起了一种羡慕之情!虽然,我们和海隽虹的妈妈每周都有一次例行的网上聊天,在网上我们可以不断地看到海隽虹新近的照片,还可以从音箱里清晰听到他的稚嫩的声音,知道他一天天成长起来了,在幼儿园里已经会调皮捣蛋了,但有时看着照片上他那清癯的面容,仍放不下我们心中的那份牵挂、那份思念、那份遗憾,那份愧疚!本来海隽虹是应当享受到公公婆婆的抚爱的,但是我们却没有很好地做到这一点,使我们的外孙童年的记忆中少了一分甜蜜和精彩,也使我们晚年的生活中多了一份无可奈何的清寂。
记得海隽虹初来我们家是在两岁还差一点的时候,是狗年吧。当时海隽虹的妈妈忙于生计,已是十年多没回娘家怀化了。那个暑假,他们娘儿俩回来省亲就成了我们家的一件盛事。为了迎接他俩的到来,我和他婆婆在一个月前就把房子的墙壁让泥瓦工重新粉刷了一遍,地板也另外油漆了一次。我们还在客厅里新装了空调,在每个门上新贴了《福》字年画,墙上装帖着幼儿看图识字的画片……满屋子红红绿绿,张灯结彩,出现了几十年未有过的喜气洋洋!对面的邻居知我们家的小外孙要来,还特地将他们的一套空房借给了我们。那套房有木地面、空调,是专给他们娘儿俩住的。我们三代人虽是一家人,但各有不同的生活习惯,这种几近零距离的分居,避免了两代人特别是我们给他们带来的干扰,是常处之法,如是我们便欣然接受了邻居的好意。同时,我们还请好了一个身强力壮的保姆,专事庖厨之事。
约定海隽虹到达怀化的那天清晨,我一直在学校的大门口等候着。我望着一辆辆驰过的的士,真有一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怅惘,后来终于有一辆的士在校门前停下,我一眼便认出,我家的女婿海言坐在司机旁。女儿搂着海隽虹坐在后排。我急忙要门卫开了门,放进他们的车子。等到我走到我们楼下时,海言正在车尾舱卸旅行包,女儿正牵着海隽虹站在车旁。这时的海隽虹已经快一米的高度了。已剃了胎发,满头嫩嫩的乌发,眼睛里那黑色的眸子清澈发亮,一个结实的小娃娃呀!长得多快呵!我想起他出生不久我们在广州的时候。那时刚刚从娘胎里出来的海隽虹不过七十五公分长,每天八时左右,便由我们几个人把他放在游泳池里,让他笑眯眯地悠然自得地蹬腿划水,现在三年过去,已能立地行走了。真是“士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已不再是“城下阿蒙”了。我惊喜地喊着:“海隽虹!”,听到我的叫声,海隽虹一对黝黑的眸子愣愣地瞪着我,有点怯生生地躲到他爸身后,这时海言和女儿连忙要海隽虹喊“公公!”我赶忙蹲下身子搂着他,半晌这小子才叫了一声:“根根!”,我高兴得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我的外孙对我的呼唤!那种喜悦,是从生命的第三代那边传来的呼唤呵!我感到我们生命的火炬已被接力般地延续了,在我们生命之树的子目录上又多了一道枝干。那呼唤,又如同一株青松苗苗在一阵飒飒而来的春雨中,破土长出时迸发的一声亮响;同时那呼唤在我心灵之壁上长久的回荡、点击、刷新,一种记忆被从遥远的地方激活。
“老爸!”这是女儿现在对我的称呼,显得亲昵、平等而又十分现实。日月忽其不淹兮!我已老了,头发已不是青与青的代序,一根根白发正跚跚袭来接茬;而我们的女儿也已过了而立之年,她也已为人之母了。而且在立世上已经有了她应该具有的那些条件,我随之便没有权力和能力再去干预她的生活了。“多年的父子成兄弟”,人生的际遇、感受随着岁月流逝而增添、调整,相互重合的区域越来越多,共同的话题自然也多起来。因此,我对侍她就像对待我身边的那些年轻同事一样随和。我热爱平等、*和自在,并把这种偏好贯彻到与我的晚辈关系中,我不喜欢严格践行孔夫子那一套纲常伦理,因此我乐于接受“老爸”这个昵称。但是,我仍不能忘记女儿对我多年的称呼“爸爸”。
“爸爸”,这个我所得到的第一声称呼是出现在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暑热之天。那时女儿降生不久,我们还住在靖县甘棠的一个山冲里。那天我年轻的老伴抱着她走出山冲,到十多里外的镇上领孩子出生后配发的几尺布票。那一天她们娘俩直到下午才回家。由于天热的缘故,母亲的乳头上被汗水污染了,孩子吮吸了乳头便在路上发生了急性腹泻。大量的失水已经使这个孩子奄奄一息,两目瞑闭。这种险象让我惊惶不已。当我从老伴怀里接过女儿时,不知道是血缘的感应呢还是其它的什么,女儿的嘴唇翕翕地叫了一声“爸爸”,声音虽微弱无力,然而却像一根鞭子一样向我抽来,让我心痛!使我自责,让我感到有愧人父。这桩领布票的事如由我自己去做,哪会让孩子受这番苦楚?从那以后,我明白了“爸爸”这个称呼的庄重的责任,这种责任是无处不在而不能掉以轻心的。也许是女儿有福,在这个命运的危险大弯道上总有吉人佑助,在当时缺医少药的窘境下,幸有同屋的一位知青带的几片氯霉素,服后遏止了病情而终于痊愈。
三十年过去了。这件事让我铭心刻骨!现在,我又一次听到了我的外孙对我的第一声称呼,虽然是“公公”,但血缘还是那样贴近,他虽不需要我去尽很多很直接的义务,但我这外孙也是我手掌、手背上的肉呵!浓浓的血缘仍驱着我们去尽舔赎之情呵!
海言不能请假,因他第二天必需上班。当天就得赶回广州。他们三人吃了早饭,睡了一个回笼觉,女儿就送海言匆匆去了火车站。海言怕海隽虹跟脚哭闹,故是躲着海隽虹悄悄地走的。女儿牵着海隽虹到校门附近时把小孙孙交给我们,就躲着去送海言了。于是我和外婆就抱着海隽虹折进了一条林荫小道,玩了一阵,海隽虹突然觉着爸妈不在身边,便闹起来,要往回走,我想懵着他回屋里去,可是他却一直哭着拉着我们往校门走,用手示意爸爸妈妈是往那儿走的。海隽虹长时期没有和我们在一起生活,外婆外公家于他成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心里会很不踏实,这本是情理当中的事,我们俩老虽然百般哄着他,但也抹不去他心中的那一份失落,他虽未哭,但这一上午,他表现得十分不安。后来,女儿回来了,海隽虹便像一块磁石一般扑过去,于是从此时开始,他便成了他妈身后一条可爱的跟屁虫——只要不见了他妈就大哭起来,他时时刻刻要跟着妈妈,甚至女儿上厕所也得跟进。
我怀着欢愉的心情看着海隽虹的这些表现。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改变了他的亲缘环境。他还心智未开,不了解“公公”“婆婆”这些称呼中亲情元素的浓度。他也还不明白他是从我们女儿身上孕育出的一条小生命。天地之造化,两曜之辉映,阴阳之交合,萌生了大地上的一切有情之物,当然就会有雨露阳光的温慈传递到他们身上的。而地上的小草们只会在不知不觉中感悟。不然哪里会有“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样的诗句?
当初海隽虹快出生的时候,我就在远离广州的这一片湘西的大山中做过一个童话般的梦。我梦见我在大山中行走,走着走着,忽然大山的尽头出现了坦荡如砥的原野,山脚下碧水如带,天上艳阳朗照,丰收在望的稻田,硕硕稻穗五彩缤纷,赤橙黄绿青紫随风摇曳而展闪!后来就传来了一个男娃娃安全降临人世的喜讯。那时我便想起了“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的诗句。想起了“丁固梦松”的故事。谁来舞这支彩练呢?现在当然是他的爸、妈的培养了,以后就靠他自己在社会舞台上的努力了。我虽没有读过《周公解梦》一类预测吉凶休咎的书籍,但我的第一感觉告诉我,这是一个吉兆!而三十多年前,当海隽虹的妈妈在湘西的这片崇山峻岭中降生时,我也有过这样的第一感觉。
那是我们山村的第一个金色的秋天。它是金色的,就是因为女儿降生的这个秋天,我们这个山村丰收在望了。稻子比哪一年都丰产,亩亩都超过了八百斤,村民们不再吃菜根、喝稀饭了。满村的人都兴高采烈。那一天我正在屋场坪下的一丘田里踩着打谷机,妇女队长告诉我,我老伴的肚子痛是要分娩了。于是我脚都没来得及洗,就上山抄近路去了山那边请来一个老洗娘,她很有经验,据说还有些法术。回来的路上,她一定要我扛一根木柴去迎接小孩的出生,我虽不明白她的用意,但也入乡随俗,抽出腰刀,剁了一根好长好长的松木扛回去。女儿是在我们那栋小木楼的楼上降生的。生时她妈妈坐在我的怀里,母难的时间不长,经过一番痛苦的呻吟后,一个女娃娃就在一个大澡盆里洗浴了。我用钢尺量量,也有五十多公分长。满月后老乡们都说这个女娃像我像极了!这一天我记得我做了两件事,我把孩子的胞衣用一个小罐盛着,埋在对面山上一株巍巍苍劲的大松树下,因为这个孩子生在中华民族一个历史上动乱的不平凡的年代,我祈祷孩子像松树那样倔强峥嵘,狂风暴雨吹不倒,八千个雷霆也难轰!第二件事便是村支书把生产队的印章送到了我的手中,从这天起生产队的吃喝拉撒,收支经营,生产安排便落到了我这个文弱书生的肩上。我在生产队便成了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久,就凭着我的那点科学种田技能,我们便举家迁到了山下一个富饶的农场里。老乡们都说,人往高处走,我从糠箩里跳到了米箩里,我要转运了。我们没有什么家具,搬家的那天晚上,月色如银,风清如水,我肩上的那担箩筐,一头是珍贵的口粮,一头则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娃。她妈妈则担着被子衣物锅盆碗盏。我们踏一路琼瑶,披一谷山风,抱一怀喜悦向山外的田坝子奔去。尽管我们一贫如洗,但我们还有唯一的财富,便是箩筐中坐在棉垫上的这个女娃。这个女娃像海隽虹一样也是笑得很早。路中她没有睡,我看见她总在仰望着蓝湛湛的天空,专注地注视着天上那些宝石般的星星和那轮美奂的玉盘,浩浩天宇对这个初生不久的小动物是如此新奇!在那些不平常的日子里,我总觉得这个女孩的来到也许会使我们全家有一番好的变化!几十年来我的人生经历异动,说明我的预感是不错的。而今我又预感到我们这个小外孙今后也许将会有一番令人喜悦的成就。我坚信这个预感是不会错了。说近些吧,后来为海隽虹取名的时候,好多秀才们的提案都未被采用,最后,却采用了从网上一位命名专家那儿得到的一个“海隽虹”的大号。虹,乃雨后天空中出现的弧形彩色光带也,呈红、橙、黄等七种色彩。与我的那个梦巧合了。这不就开始应验了我的灵感吗?
海隽虹出生时,迎接他的是他的爸爸和外婆。母亲分娩叫“母难”,母亲的母亲是过来人,深知其中的风险艰辛和痛苦。当然会给年轻的母亲以最大的关怀和呵护,而年轻的母亲在此时,当然也最需要自己的亲生母亲在身旁守护。以充分实现在分娩时的诉求。这样,海隽虹的婆婆便别我而去到广州,而我却因病住进医院,留在了相隔千里的怀化。海隽虹比起她妈来是个很幸运的娃娃,当他从我女儿的怀抱里取出后,是外婆和海言端着他拉了第一泡屎尿,是外婆陪着护士进行了他人间第一次沐浴并将他襁褓起来,是外婆第一个用奶瓶哺喂了他,而他的爸妈已不像当年我们那样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寸土片瓦,而是几近时下的`所谓“小资”了。外婆常告诉我,海隽虹一生下就会笑,笑得很甜,有时笑得像他爸爸,有时又笑得像他妈妈。在他出生的第一个晚上,外婆守着他睡在婴儿床上,后来因为有纱帐的一角拂在了他的脸上,他不舒适了,便嗯呀嗯呀地叫唤起来,外婆给他拂开那个令他讨厌的东西后,他又甜甜地笑着进入了梦乡。
今天,海隽虹又到了外婆身边,你可千万不要认生呀,你要做一个乖乖的小主人!
走笔至此,我不由得联想起女儿第一次出远门的情景。那是女儿刚三岁的时候。当时,她和她妈还住在农村,而我那时已转到县城的一家公司工作。为了给女娃断奶,她妈决意把她放到县城去住一段时间。那天,我到乡里去接女娃。我们给女娃穿着一个粉红的兜,让她背着一个小小被包,里面放着她的衣物。她妈把我和女娃送上了第一辆客车,自己则佯装坐在我们后面的那台车上。在车上小小的女儿总是找她妈,我便哄着她说在后面的那辆车上,她便不时地从尾窗上端详着,很不安心。后来到了县城下车时,女娃为等她妈强着不肯走,又哭又闹,最后我只好买了两根油条和一包饼干才算稳住了她。那一天下午我就一直带着她在街上逛去逛来,似很平静。可是到了傍晚,这女娃终于明白她受骗了,便清理好自已的行囊挎在背上,拉着我要去车站,要回乡下的她妈的身边了。我只好顺着她到了我们公司的楼下,这时门卫已将大门关闭。我只好说“大门打不开,去不了啦!明天回去吧!”此后的半个月,一到了黄昏,女儿总是独自守在楼下门旁的那个门墩旁,思念她的妈妈!
这个清理行囊返家的细节我之所以迄今历历在目,实是因为我就此明白了我这个女娃今后将是一个自理能力很强的人。并且为尔后的时光所验证。
海隽虹和他妈就住在和我们面对面的那房子里。跨过楼梯间的歇台他们就可以到我们这边来,仅有几步之遥,可谓门当户对。他们来以前我们就将房子打扫了几遍,特别是将木地板拖抹得油光闪亮,还在客厅里铺了软软的棉毯和凉席,让海隽虹在那上面玩积木。每天我和婆婆起来得比他们早一些,一起来就将海隽虹的餐具放在微波炉里消毒,我还要去到街上的窝窝头专店为海隽虹买来几个精制松软的玉米馒头。待他们起来后,我就把热奶和馒头送过去,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啃着,那满口的嫩牙白而坚实。每次给他吃的时候,我都要他喊我,他便稚气地唤着“根根”。白天,海隽虹便在他们的房子里玩积木,有时我们也带他去公园玩,每次下楼,海隽虹就要把脚伸出,要我们给他穿鞋,我和婆婆一人牵着他一只手,他则快乐地一梯一梯地向下跳。为着扶住他,我们常要费很大的力,而上楼来的时候,我们则拉着他往上爬,有时他累了,便会要抱,这时他婆婆便拥着他,要他叫婆婆才答应他的要求。这个小子很重,力也很大,每抱他一次,他婆婆说就像一袋米一样沉。
才两岁的海隽虹似有高度的专注的品质。他对旋转有着一种特殊的兴趣。电扇有三张叶片,一启动叶片就消失了。由于视觉暂留,它便在空中变形为一个悬浮的半透明的似若飞碟的圆盘。海隽虹便会久久地凝视它,那种高度专注的忘我神态,似乎已进入了童子禅的境界,他仿佛在参着什么。而我则思索着这颗童心当下的奥秘,要是在家里,他会要求我反复启动厨房的排气扇,吊扇和立地风扇,他不喜欢别人代他去启动,必由他亲自动手。厨房的那把吊扇的开关是绳拉,有几次海隽虹必要我抱着他去扯那绳子,通常电扇一转起来,他就会从我怀中挣出,在地上抬着头仔细观望,然后又要我抱着他去关掉,继而又要求打开。我就这样不厌其烦地抱起他又放下他,高兴时他便会咯咯大笑起来。一直弄得我腰酸背痛,但一听到他那快乐的笑声我便会觉得疲劳尽去。我们祖孙二人便在这互动的游戏中消除了生疏,我们便亲密起来。我觉得这孩子与生俱来的高度专注是一种优异的非智力因素,这种着迷,父母只要悉心培养,今后必将发展成为一种对科学奥秘的渴望和追求!这并非是每个人都能具有的良好禀赋。
白天我和婆婆常带着海隽虹去校园散步。婆婆原是幼儿园的老师,我们学校这些如今比女儿小一些的公子、小姐无一不沐浴过她的慈辉。当他们高中毕业考上大学时,她也常被请去“躬逢盛宴”。女儿去广州参加工作后没几年她便退了休。退休便意味着老之将至,即使身体顽健,也只能被称为“夕阳红”。我们两人在学校出局后,在家守着一个偌大的空屋,显得有些人气不旺。因为我们的女儿和外孙以及儿子和孙子都遥在岭南上海。我们不像院子里那些老人那样三世同堂,日夜厮守,朝夕相处。我们的生活中似缺少了一种乐趣和苦趣,一种几世同堂的情调和色彩。当海隽虹来到我们家的时候,婆婆就有点像诗人艾青写的《大偃河我的保姆》中的那个一心惦念着他的嬷嬷,高兴无比。我也觉得蓬壁生辉,脸上有光。我们的生活中似有了一支快乐的歌儿在流荡。当我们牵着海隽虹在校园里散步时,人们总用一种赞羡的目光望着我们,望着我们膝下的棒小子,投来羡意的目光。有时那些老者爱逗这个小孩,我就会把海隽虹带到他们身边,要海隽虹称呼“公公”,海隽虹便会依顺地喊出“根根”和“婆婆”,显得大方而又诚稚!
我们在校园里散步时,海隽虹最爱看的仍是那些吊扇。他对每一处的吊扇和排气扇都能牢记于心。先是校门传达室的那一把。他一到那里,就要拉着我看电扇并用手指着,不管是开着还是停着,他都要去操作一下。这时传达室的那位老伯便会逗他说喊“爷爷”,海隽虹喊了以后,他便获得了电扇的操作权,老伯满意地笑了说,“广州人用空调,这个小广从来就没有见过电扇。”当然这是一种不假思索的解释。然后海隽虹又会拉着我去教室、去校园商店、去学生宿舍大门,去食堂。总之,他要把那些电扇,凡是能旋转的东西检阅完毕,才算完成了一上午的课业,才肯回我们的五楼。上楼时,有时他会要抱,婆婆的臂力比我大,就会主动去抱他。但这时,婆婆也会对他说:“喊我呀!”这时海隽虹便会叫:“婆婆!”他说这“婆婆”时,对这个字的声母咬得很准。但声带振动不够,以至没有韵母,成了“PP”。这是一个说话将会迟一些的孩子。
海隽虹的第二个课业便是玩积木。这个娃儿玩起积木来也是神态专注。我和他一起玩积木时,他总是在追求积木的高度。当那高度达不到他的要求时,他会一掌“哗”地将它们掀倒,重新码叠,在码叠过程中,显得很仔细很灵巧很会神很耐心。前不久女儿曾在网上传来一帧这个三岁的娃娃用钳子修理汽车玩具的照片。那种心无旁骛的情态更使我认定了他长大了将是一个心灵手巧的男子汉。这孩子表面看起似不如那些早慧的孩子,有些少言寡语,但却憨厚可爱。在其血缘的深处流动着他父亲那种善于动手勤于动手的生命密码。
小小的海隽虹还有一种拙朴的抽象能力。他对那些旋转的机械看多了,便会找到它们的共性。这便是圆弧和其中的三张叶片。有一天,我刚午睡起床,海隽虹跑到我床前来,那时我正盖着一床印花被单,他忽然拉着我要我看那些图案。并指着其中的一个有三张叶片的一个圆图向我示意。我当即明白,这个孩子向我表达的是,这个圆案和电扇、空调主机上的鼓风扇、厨房里的排气扇一样,这是它们的共同特征。后来我们下楼去玩,我想做一个风车,但却找不到合适的材料。于是我只好从树桠上折下一个枝子,在那枝子的顶端留下了三张叶子给了他。他接过后便放在手上转动起来。以后我们每到那里,他便会提出同样的要求,他要自已制作一个旋转器。
近来在电话中女儿常常忧心忡忡地问我,和海隽虹同龄的那些小朋友现都会说话了,有的甚至伶牙俐齿,而我们的海隽虹为什么落后这么远呵!我则按照我的见识告诉她,讲话迟的孩子未必智力差。这也许和他出生后的语言环境有关系,当时要是放在湖南来,也许要比现在好一些。那些请来的保姆会像职业妈妈那样,会像公公婆婆那样关爱他吗?有一次,婆婆去广州,当时海隽虹还坐在摇车上,邻居们说,那些带他的人从来就是把他锁定在摇车上,很少下来学步。外婆去了以后,便常常带他去逛小马路,脚力还不够年岁要求。一想起这件事,我内心总觉我太对不起这个小外孙了。当然他的爸妈一定要将他放在身边,也或有他们的主见和苦衷。我能引为安慰的是,海隽虹绝不是个傻不拉几。因为在广州的时候我发现海隽虹很早就会笑,这和他妈妈一样。有时海言抱着他,我便会躲在身后与隽虹捉迷藏。这个两个月的小娃娃便会或左忽右地来看我,当我突然“嘿”地一声与他打个照面时,他便会“咯咯”大笑起来,这一点与小时候几个月的女儿相似何其乃尔!我曾经问过一些老人,老人们都说,笑得早的孩子将会聪明,讲话迟的孩子将来不会辛苦。这大概是一种经验。而我的观点是,早聪的孩子长大后未必就会出类拔萃。王安石不是写过一篇《伤仲永》吗?那个仲永五岁不学而能写诗,及到二十岁因为失教即已泯然众人矣。关键问题还是再于后天努力。而像爱因斯坦、爱迪生这些科学巨子、大发明家,小时却总是显得偏僻愚拙,但他们欢声雷动地感兴趣的事物因有一种异乎常人的热爱,入迷,专注和求索,后来却成为人类文明史上的一代天骄。
今年女儿他们又打算回娘家。我希望她又能把海隽虹携来怀化。我们这里空气清新,院子里绿树成荫,宁静而幽谧。有很多*自在的小朋友。我不赞成让他长时呆在幼儿园内并且长时间生活在被钢筋混土硬化了的城市。那种城市的昼夜无息的浮嚣,令人眼花缭乱朝夕翻新的时尚,会使这个幼小的心灵变异,会种下浮躁的恶根。当下的电子声光更会使他们数码化。我也不赞成过早地对孩子设定一个成材的目标。我更反对在培育孩子时抱着先入为主的成见,对孩子按照父母的意志去进行雕塑,而伤其天性和童朴。不要把沉重的书包过早地压在他们的肩上,更不要一厢情愿地把哥德巴赫的猜想规划在他们的未来,如果我们急切地把很多大而无当的成人智慧塞给孩子,只会过早地要孩子为未来支付烦恼。我们只能按照孩子们的兴趣去做一些适当的调整。我们也不能将自己的孩子与人家的孩子进行攀比。要打算让孩子将来做一个平凡的人,当一个普通劳动者,要懂得这个社会当市长和总经理的永远只能是少数。当我们不断为他们灌输美好希望的时候,其实早就为他们预备好了失望。而我们如在早期就着力于培育海隽红的踏实、肯干、能干和与周围的人和谐相处,培养他的敢于实践敢于创新有胆量有魄力有闯劲等特质,今后不管他的学历高低年龄大小是都会受到重视和提拔的。我希望我们的外孙回到大自然来。让大自然的空气、阳光、高山、大河、海洋、鲜花、森林陶冶他,热爱大自然并懂得对大自然感恩。一个从小就受到过大自然的美好薰陶的人,懂得感恩的人,长大了才会有健全美好的情操和人文品质,长大了才能撑起属于自已的那一方天空。
又是两年已经过去了。虽然不断见到小孙孙的新照片,但“纸上觉来终觉浅”,百闻不如一见。记得那一次海隽虹离开怀化上火车时,我把他从车上抱下来逗他说:“你不去了好吗?”他便抱着我哭起来了。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太短了一些。实在地说,我们也老了,也没有能力和勇气把他带在身边了。当时我便有一腔怅惘油然而生。
那已经逝去的岁月中,那一段难忘的时光让我们时时萦怀,那些情景、那些笑声、那种三世同堂的和谐感觉,时时呈现在我们眼前,成为我们生活中最温馨的回忆,最快乐的谈资。
女儿,现在暑假又到了,能带着我们的小孙孙一同回来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