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回忆散文
一、炎夏亦有清凉时
早年于乡间曾听得民谚有云:一日东风三日雨,三日东风冇米煮。
“冇米煮”一层,今已难得一闻,而近日东风所造成之雨势,又岂止三日而止哉!
也正因为这超越三日之东风造成之雨,有火炉之称的南宁偷得了数日清凉。
晨起,乘其雨歇,漫步于郊。少了一些蝉鸣,少了一些鸟啼,四野自是清净。晨而无曦,少了一些霞光的眩目,多了一些树丛枝叶间隙中的透视。较之动辄挥汗之炎炎夏日,自是心怀惬意。
于二十四节气中之大暑之期,得处此清凉世界,得沐此清凉之意,确为余平生记忆之罕有体验。
东风既逾三日,大地确已饱于雨水,于是见有巨如婴儿拳头之蜗牛从草丛中爬出,见有粗如成人手指之蚯蚓从土中钻出。为避水患,蜗牛与蚯蚓往往就来到硬化且不积水之路面,于是被车胎碾至肉酱齑粉者,又其历历在目矣。
遭水患者,岂止蜗牛蚯蚓之属,日前媒体即有报导:桂省因此次东风带来之雨,受灾民众已逾九十万。
穿过一段芒果林。被大雨浇落之芒果几铺满一地,无人拾取,亦一时未得清扫,已至其微腐了吧。却有一股微徵醇香弥漫焉,闻其味,竟至有令人我“陶醉"之诱惑!因联而想之,人类得以享用佳酿,其最初始之时,得无受启迪于此类景象乎?
东边似有一些光亮,倏尔隐去。因又忆及农谚:“落雨怕天光”,言其于雨歇之时,如果天边忽然呈现亮光,即为有雨来袭之兆。果然光亮隐去未几而又浓云密布,有雨来袭确成定势。
因疾步趋回寓中。
二、清凉犹忆苦雨时
一段雨期,总有十来天了吧,竟至占了大暑节气之大半,而且仍有不见收的迹象,确在意料之外。
避得一段溽热,获得一段清凉,总该是惬意的事情吧。
又有一层,十来天呢,难免不生出一些“苦雨”的感觉——阴沉沉的天,湿漉漉的地,就连空气,都像用手抓一把也能攥出水的样子。
忽然想起四十多年前,我“掌管”着一个稍有规制的仓库兼晒场(我们那儿把这叫做禾堂或禾场)那段日子,也大致在一年中的这个节气前后吧(另有一季是秋收)。二百多劳力的汗水,千余亩土地之产出,都在这里了。
打晒粮食最紧张的季节,也曾遇过连日苦雨,那么,那些抢着片刻阳光的晒晒收收,尽管做到苦不堪言,往往也难以保证归仓的谷物不发生霉变。要知道,每年(夏秋两季)六七十万斤稻谷,国家的征粮、购粮,以及全生产队五百多男女老少的衣食住行,全在这里了。
想来,那会儿的责任也够重大的,不就是一个“看禾堂”的.角儿吗(开会时也有雅称之为“保仓员”的)?这种活计,插队六年,我干过其中两年中的夏秋,在那以粮为纲,实际上是除了种粮别无所想的年代。
很苦,很累,很寂寞,甚至很孤独,吃喝拉撒睡都在禾场上了。我,加上一个古板的老者,两个因为有明显代沟而交流不畅的人,负责看管着这一千零二十八亩水田外加若干畲地之全部产出,亦即全队男女老少凡五百余口的生计所倚靠的东西。
或许,当年的我无意之间就在追寻着一种称之为“闲适”的东西,当然是在天已向晚,晒场上的颗颗粒粒已经全然归仓,或是时值“苦雨”,茅草盖成的库房的屋檐正“淅淅沥沥”的时分。
如果“苦雨”之时是在白天,那么,除了不时查漏防潮,余下的时间我听半导体,或是看普希金,工分是照挣不误的。
还有漫漫长夜时。
跟村人住得很近的时候,我捣鼓的乐器发出的声音,常有与遵循日落而息之铁律的农人相矛盾的时候,就有过喝过头的农人为此而闹上门来的事情。
这下好了,禾场总与村居稍有距离,尽管提琴声在夜空中的传递效果颇佳,然其声也,传至农人聚居之地,经过层层阻尼,也就依稀可闻而已,或竟能予劳累竟日之农人以催眠功效也未可知呢。
然而,毕竟尔来四十有余年,当时之人仍在世者就算不少,但时至今日,除了我自己,大概无人记得,这儿的宁静夜空,曾经飘荡过生涩却纯情的提琴声。
……
雨稍住,天犹阴。在这连日东风连日雨为我们偷来清凉的时光里,其惬意乎?抑或“苦”乎?
一时难解其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