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的语言散文

  在乡村每一块土地都有自己的名字,只是粗糙的我们从没有去探究这些名字的来龙去脉。很久以来,我懂得了,每一块土地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每一块土地尚记录着,生活在村庄的一代代人走过的足迹。

土地的语言散文

  农民们将土地视为眼中的瞳仁,我一口气会叫出很多土地的名字:上荒滩、河夹心、大沙坝、羊赶湾、磨刀沟……土地的名字,就像一袋袋盛进仓里的谷物,放在碗内的粮食,他给我们提供了活下去的资源。它如一团发酵的面,卑贱,低俗,有的几乎是屯子里多灾多病孩子的乳名。因为不好养,母亲们听了风水先生的话,把一块地改为娃子的名儿,意味着平平安安。

  凡是名字里带有水字和朝阳的土地,庄稼的长势自不必说。五谷丰登,无论年景如何,偏有收成。好像得了高人的真传,颇具村中大户人家懂财善经营的架势。

  而被树林山坡遮挡的土地,一年四季看上去病恹恹的,地里的'草儿、农作物也是面黄肌瘦的,经不得风雨,总是欠收。秋后,割下的玉米、胡萝卜那么大。即使这样的土地,谁也不舍得放弃。毕竟,土地养人。再贫瘠的土地,只要犁一把,撒一捧种子,木板马拉车也不至于空着回晒谷场。

  一块地,由于有了蔬菜、草、木、花、蜂、蝶就有了自己热闹富有价值的气场。春夏秋冬轮回,花谢花开,土地成全了所有因它赖以生存的人们、动植物。土地的名字仿佛一块永不锈蚀的钢,一天天,一年年,风霜雪雨,依然闪闪放光。人生在世,实际上就是活在一场名字里,而土地活着,却是永恒延续着一份气场。

  我们在土地上生老病死,土地呢?它默默承受了一切,又以佛的博大深远接纳着一切。人总有一天会像天上的流星陨落,土地不会消失与老去,它被一辈辈人细细的翻弄着,耕耘着。我们的名字最终被无情的岁月遗忘。人企图以自己的智慧丈量脚下无限的土地,殊不知有名字的土地是无限极的。这个世界的人,不管是蝼蚁生存的小人物,还是工薪阶层,乃至达官贵族,想让后世子孙记住他,特意嘱咐或者下令给他立碑,碑上再隽秀深刻的字体。多少朝野更替,任你质地坚硬做工精细的石料,多么奢侈豪华的葬礼,末了,都会在时间无垠地荒原里被剥蚀,化为虚无。

  柔软的土地,没有石头的硬度,没有礁岩的凝重。划过它身体的犁锈蚀了,烂掉了;踩过他头顶的人群,牲畜一批一批的老死了,掩埋了,飞过他胸襟的候鸟远逝了,唯独他始终像一尊雕塑,超然地以淡泊的心境看着这个沧海桑田的尘世。

  祖父葬在那块土地,祖父的祖父也葬在那块土地,他们在烟火的一生中,命若昙花般化为一把尘埃。几百年过去了,包括我在内这些活着的人,没有谁记得他们的名字。这些名字是淡泊的,他以自己承载一切的心态,托起一个村庄的历史,延续着不息的生命。留在我们灵魂版图上的土地永不朽去。他的名字永如一杯陈酒,品一口醉了心头,闻一闻,绿了思想,土地是浮躁的心灵最沉静的超度。

  一个忘记土地的人,无论他有着怎样显赫的地位,实力再强大,他也是失败的。土地是每个人喘息的根,土地深情地喂养了这个民族。

  以前,对于土地,我有着刻骨铭心的憎恨。我厌倦跟在父亲身后,躬着腰,忍受着老日头的烘烤,锄草,翻耕。我像一头小牛,被套在车辕上,扎进浩浩荡荡的青纱帐,施肥。那被苞米叶子划伤的肌肤,在汗水和阳光暴晒下,烧灼的疼。我为自己是农民的后代,不止一次的诅咒过这片土地。我想,难道,我就在土地上过一生吗?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重复中,淹没我飞向大山外的梦?!

  但是,长大后。当我也做了母亲,经历了许多尘世的悲欢离合。换位思考,处在父辈的角度,我终于明白,他们对土地的爱,有着对佛一样的朝拜与虔诚。因为,土地是我们生命存在的矿藏。活着的嘴巴,谁也无法拒绝对食物的咀嚼。我也清楚,移植在城市钢筋水泥地上的梧桐树,为什么没有了朝气。每一个离开土地的生灵,他们就如鱼儿离开了水,地球上的任何物种都离不开土地。

  在乡村随便叫一块土地都有名字,我爱着土地,这里不仅是生我养我的故乡,更主要的是他给了我土地一样朴实无华的爱情。那个与我一只碗里过一生的男人,他是我永远的土地。

  西风紧了,那骑着海燕自行车,轻轻蜇进院子,喊着我小名的母亲,她提溜着一包吃的,在桌子上打开。还冒着热气的豆包,菜饼子,还有晾晒的黄澄澄的红薯干。母亲坐在火炉旁,又向我如数家珍的讲起,这些小红豆、青萝卜、大葱是哪一块地产的。母亲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阳光,这是冬天里我最喜欢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