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弃也难散文
那一年,沉疴难起,绝望之极,下决心“讳疾忌医”的我,萌发了学医自救的念头。可是,面对着一本一本医学教材,我很快陷入了“迷魂阵”——那些生化反应式之类,任我怎么琢磨都无法明白。我丧气极了。我只读过两年零两个月的初中,《化学》刚刚学到元素符号,就因病情加剧永远离开了学校。看来,要想弄明白那些医学知识,我必须“补课”。而且,病了那么多年,学过的差不多都还给老师了。我只能从最初步的有理数加减学起。
我开始四处找书,偏偏那时候高考制度刚刚恢复,中学教材是史无前例的奇缺,我这个没脚螃蟹似的轮椅人自然更难如愿了。正无可奈何之日,有人告诉我,上海科技出版社为满足广大求知者需要,已将1965年出版的《数理化自学丛书》重印出版。听到这个消息,我迫不及待地给出版社及上海邮购书店去信联系,可惜没能逐愿,这书真的太俏了。看来,只能老老实实地等这里的书店早日到货再说了。
一天晚上,我正在弄堂里纳凉,夏娃和她的丈夫阿亮走了过来。夏娃告诉我,新华书店门口人山人海的在排队,说是明天一早,将有数百套什么书要卖……我急切地问,是不是《数理化自学丛书》?她愣了愣,想了想,不住地点头,是有个什么“自学”的。阿亮比妻子多读过几年书,也知道我那几天正在托人借教材,便笑着说,你要买的话,我替你去排队好了。我心里高兴,嘴上却说,那怎么行。夏娃说,怕什么,让他去吧,这么热的天,就当作乘凉——你要是过意不去,往后教教我们那三个儿子好了。我一惊,他们的三个宝贝儿子有两个半低能,倘若要我……可是,没容我再说什么,阿亮已经跑开去了。
翌晨,一大早我就侯在门口等阿亮凯旋,可是,等到的却是两手空空的他,满脸的困倦,满脸的歉疚。他说买书的人实在太多了……
几天后,阿亮突然又跑来对我说,新华书店的那个租书部有《数理化自学丛书》,我要的'话,他马上为我去借的。我说好,买不到,先借一本学起来也是好的。
可我学完第二册《代数》时,其余的都已被借走。一连数日毫无着落。我“断餐”了。
这天,又托夏娃去租书部询问,无非是出于一种“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万万没有想到,夏娃返回时,手里拎着一个大纸包,红光满面地嚷道,买来了买来了!原来,夏娃把写着书名的纸条交给了一位卖书的女营业员。营业员看了,说这书很紧张的,恐怕……夏娃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梅芷叫我来问的。营业员问,梅芷?哪个梅芷?等营业员弄清楚情况后,居然连连检讨,不应该忽视梅芷这位特殊的读者。说着,营业员叫夏娃等一下,自己去仓库里取来了一套——后来我听说,这套书是从发往外地的书中调济出来的。
这套《数理化自学丛书》“教”了我整整两年,我终于摘掉了“科盲”的帽子。
有些书是越旧越好,藏上几十年几百年,兴许能成古董文物。可是,授业解惑的教科书大约不行。科学技术日新月异,尤其是今天的信息时代,新的知识层出不穷,旧的理论转眼间就会被淘汰。当初红极一时的《数理化自学丛书》早已成了明日黄花,风光不再。然而,我却依旧舍不得将其丢弃,让那17册书始终整整齐齐地占据在书满为患的书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