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工的雕像》散文欣赏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刚开始过上好日子的人们为了表达对生活的赞美与期待,中国的城市里兴起一阵树立雕像的风潮。慢慢地,那些雕像有了一定年头之后,仿佛变成城市里的居民,居住在人们的记忆中。

《清洁工的雕像》散文欣赏

  在安阳市人民医院对面的马路边上有一尊女清洁工雕像。 “她”身着普通工装,右手握一把长柄大扫帚,左手轻拢长发,姿态自然大方地站在路边;“她”的目光仿佛环顾着刚被自己打扫的焕然一新的街道,秀美的面庞浮现出满意的微笑。

  光阴荏苒,多少次秋风把纷纷黄叶吹落在“她”脚下,多少次夏日透过浓密绿叶为“她”洒下光影斑驳。在“她”注目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的从孩子长成大人,有的从壮年进入老年,还有的迈着初降人世的蹒跚步子。匆匆走过的人们似乎对“她”无暇多顾,但是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她”的笑容,每个人——尤其安阳的老市民,都在心里记得“她”。“她”是人们在记忆中重温已逝岁月的标识。

  “她”诞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她”的身份是清洁工,和现在大街上铺天盖地的广告海报中的明星、精英相比,“她”简直平凡到不起眼的程度,而“她”的平凡却代表着那个时代的特点。曾经的新中国,英雄可以是各个普通行业里的劳动者,雷锋是一个兵、王进喜是石油工人、孟泰是钢铁工人、时传祥是掏粪工、李素丽是公共汽车售票员。这些平凡的偶像饱含人文关怀,赞美、慰藉广大普通劳动者的生活与心灵。小时候,我的父亲每天骑车十公里到厂里上班,那么多年,他穿着中山装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返回在夕阳下,红旗牌自行车上风尘仆仆的身形,是我心目中永恒的偶像。那时候,虽然物质生活清苦,却给我们留下很多如此温馨幸福的记忆画面。

  随着社会加快物质水平的发展速度,精神的身姿被物质的大手拖拽地踉踉跄跄。我们变得过份重视感官享受和财富积累,厌倦了平凡的偶像,喜欢更英俊潇洒的、性感漂亮的,追求更有钱的、地位更高的。看看现在的偶像,街头上和银屏里,英俊地一塌糊涂的男人,漂亮地一塌糊涂的女人,搞笑、煽情地一塌糊涂的明星,钱多地一塌糊涂的大款。在现代偶像的教唆下,人的内心像弓弦一样绷紧,把自己射向永无休止的`欲望目标;人的身体为每一次短暂的满足而疯狂,却忘了已经身陷永不可能爬出的欲望沟壑。为什么现代人越来越富有却感到越来越累?因为娱乐喧嚣充斥感官,人忽略了心灵的空虚;因为财富积累霸占理想,人背离了道德与良知。

  当司机吴斌、女教师张丽莉带给世人一种久违而又清新的感动,我用重逢的目光凝视隐立在枝叶间的女清洁工雕像,心中唤起的童年岁月的回忆像清风,吹拂着被物欲烘烤地发热发胀的大脑。我幡然醒悟,路边广告牌中的大明星们的脸蛋儿再漂亮也遮蔽不了路面垃圾的丑陋,唯有清洁工用一把大扫帚扫清道路才能让我们感到神清气爽;能触动我们心灵的还是来自于平凡的美,因为平凡的内在是真实亲切。

  女清洁工雕像的造型简单明了,线条关系恰到好处,既有女性的柔美又有劳动者的干练;很多现代雕塑为了显示所谓理念的高妙、品位的豪华,材料高档奢侈、空间占用更多,却总是抽象怪状、做张做势,要么看着吓人、要么让人看的一头雾水。女清洁工雕像体现着八十年代的另一个特点:朴素。

  朴素的实质是精神与物质均衡、协调的关系。在朴素中,物质材料被物尽其用,精神思想不被感官欲望淹没,身体能获得来自物质的满足、头脑还能保持清爽敏锐。例如:现在我的内存卡能储存上千首MP3,但我最熟悉的旋律还是当年对着录音机反复听、跟着唱的那一盘磁带中的歌曲;现在我坐在家里用电脑能看到数不清的电影,但我却怀念以前坐在大礼堂中仔细观看一部影片的滋味;现在的图书种类丰富,但再也没有哪本书能像从前借来的那本杂志让我入迷地看一下午;现在我可以天天吃肉、顿顿吃肉,但是觉得肉再也没有以前隔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上一回地那样香。因为欲望是无穷尽的,但是人体的实际需要却有限,过奢令人的感官麻木、受损,而朴素具有珍惜的质量和热爱的力度。

  朴素保障身体健康,精神与物质的均衡造就八十年代的纯净与勃勃生机。那时候,人们的思想从极左年代的意识形态管制下解放出来,获得前所未有的*;经济开始开放搞活,社会生产力大幅度提升。人们变得有钱了,可是社会风气仍然很好。市场上涌现出大批的新式商品;文化界有众多作家、诗人、学者如雨后春笋般崭露头角。在那个精神与物质同时从起跑线上出发、暂时并驾齐驱的年代里,人们获得了精神与物质的双丰收。女清洁工雕像的笑容里不仅有对劳动成果的满意,还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但是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物质财富的生产积累大大超过了精神文化的孕育生长,社会中出现了种种令人深恶痛绝的丑恶现象——犹如因饕餮暴食而虚胖昏胀的大脑做的噩梦。须知,“物质文明只能改善人类的住房,却改善不了住在房子里的人”;精神文明是让我们保持人格的健康茁壮、并且创造出更高级的物质文明的阳光。

  如果把物质比作灯泡,精神比作电流,只有两者适配才能产生光明。电流过大、灯泡太小会烧毁灯泡,像赤贫的极左年代里,人们饿着肚子斗私批修,以变态的精神暴力掩盖痛苦的饥肠辘辘,疯狂地行为严重破坏了社会的物质基础——曾经深受其害的我们在这方面的认识已经相当深刻。但是,灯泡太大、电流太小,灯泡是死的物质,不会产生光和热,我们现在更需认识到,失去精神阳光照耀的物质世界,该是多么冰冷、丑陋。

  精神与物质是人类的双翼,缺一不可。我们亟需重视精神文化、关注心灵完美,使社会重现八十年代的精神与物质的均衡、和谐,当然,是在更高层面上的重现,这正符合马克思思想中否定之否定的历史唯物主义观点。

  平凡、朴素的女清洁工雕像站立在城市中,注视着我们,“她”的目光是三十年前的人们对今天我们的憧憬。对我们而言,这份憧憬等于审视,促使我们反省自身缺失的东西。我们还应感悟,这份憧憬和现在所说的“中国梦想”一脉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