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散文

  我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激烈的事不常做,因而也少有后悔的时候,这不能不说是与我那可爱的故乡有脱离不掉的关系。我在学校里做学生,做了十多年了,以后还要到社会上去做工作,要做几十年,偶尔还做做文人写写诗,除此之外,我每年必要回家几次做做“乡下人”,这一点,我与沈从文又是何其地相似了,所以干脆借用了他的说法,多少承袭一点他的精神,以做一个“乡下人”为荣,且愿意一辈子做个“乡下人”。

依依散文

  乡下,山高,天黑得早。夏天还好,晚上要到七八点天才全黑,大家皆坐在外面纳完凉,借着天上明的星光摸索着回屋。冬天就不是一般了,五点半左右天就全黑了,要是碰上阴雨的日子,不到五点,就该点灯了,大家早早吃过饭就回房,并不做饭后的闲聊了。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赏月也自然是夏天才能做的风雅事。晚饭吃得早的人,就坐在门前的`石桥上,爱干净的则搬了凉椅到院里,起先还是三三两两,渐渐地天半黑了,人也多了起来,大约十来个,男女、大人小孩不拘,都坐在一堆,谈天说地,无所不聊。男的穿着短衣短裤,或干脆打着赤膊,翘着腿老爷似的坐在桥头,女的一般穿着睡裙散着头发,时不时一巴掌怕死一只硕大的蚊子,老人呢,则摇着蒲扇坐在一旁不做声,好似这些人都是她的膝下儿女一般满意且高深地笑着。小孩子安分的就依偎在父母身边,睁大眼睛瞧人,调皮些的总是东跑西跑,惹来妇女的惊叫斥骂声。这时候,我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我爱听他们聊天,聊的内容驳杂而有趣,有时候说到三国水浒,有时候聊起军国政要,如果那天来的人中的人居多,则话题多是围绕摸牌和掷色子而展开,这个我就不感兴趣了,不消一会儿便离了人群独自回房,回了房也不睡,依旧张着耳朵听外边的谈话声,电视里播放着什么都已是无关紧要的了。

  眼下又到了期末,还有俩月我便可以回家,去重温往日的旧梦了。那些带着凉意的夏日黄昏,乡人们坐在一起,一个个在谈着自己的发家梦、成才梦,说着自家的麻烦事、顺心事,我想问问他们可都知道,在这一刻,他们全都融进了我的故乡梦了,我把他们小心地装在梦境里,慎重地落在文字里,或消遣,或怀念,全凭我做主。我读了几年书,可供我成了记录他们的人,记录他们的粗俗话语,他们的爽朗笑容,他们独属于乡下人的那份小聪明,他们艰苦人生当中不可言说的从容智慧。听他们谈话,像是在读泰戈尔的诗,句句短小,却从容透彻,全是真理。我并不是因他们为我的乡人而过分的夸耀,我认为同他们一样的“乡下人”全有这样的通达和智慧,我都要长时间的细细品味,像呼吸一样,深入浅出。我刚同父亲通了话,他果然如平常一般地早睡,听我说要过十一点后才睡,他沉钟一般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现在年纪轻轻睡得着,却总挨着不肯睡,以后大了,事情多了,想睡也睡不着了”。这不是智慧么?我是觉得其中深意不亚于《论语》《易经》了。父亲说给他的女儿听,长辈说给晚辈听,他随口说了,我却留心听了,听了要记住,记在心里一辈子。以前就常不听父母长辈的话,总以为那没道理,现在呢?也不常听,但不是因为觉着没道理,而是有道理也不能依着去做罢了。那这同以前又有什么不一样呢?一样罢,不一样罢……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我总喜欢从最初的地方寻找情感归附,谁说“依依”二字不是最缠绵最动情的呢?也就是这二字才最能恰如其分地表白我与故乡两厢的情,依依有留恋,是不舍。

  我是在闲的无聊的时候写小说,在心灵最安静的时候写散文,愿在这没有星子的夜,安静能助我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