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来了散文

  鸡叫闷闷的,仿佛喉咙处卡着什么,雨咚咚咚敲击着院子里朝上扣着的铁通,玻璃窗上也唰唰响着雨滴的音符。曙色像一块鸭蛋青泊进房间,秋生早就醒了,怎么也睡不着了。该带的换洗衣服,洗漱用具都盛在蛇皮色拉杆箱内了,每一次出门,桃花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了。春天穿的,夏季替换的,老秋穿的,就连冬天的棉袄毛裤也带着。

春天到来了散文

  这次去的地方在距离漠河很近的一个镇子,听大哥说,那里嘎嘎冷,五月天才见燕归来,迎春花开。大哥提醒过桃花,漠河的暖季周期短,也就五六个月,秋生跟着他干基建活,不如到南方修高铁路。秋生是大工匠,木活,瓦工活,钢筋混凝土活,也是拿的起放的下。在哪都是香饽饽,一个月将近一万的薪水呢。

  大哥是秋生堂哥,做基建活已经有十来年了靠着踏实信誉的做人做事风格,硬是打出了自己的品牌队伍。尽管在不少城市飘过,但拥有很多回头商。村子里大批劳力跟着他风里雨里闯荡。

  秋生不想离开桃花去他乡,这些年,秋生就在本地揽一些瓦工木活做,挣钱不多,可晚上骑着摩托车回来老婆孩子热炕头,觉得很幸福。

  秋生的父母就住在隔壁,秋生兄弟两个,弟弟夏至*十的人了,还没娶媳妇,整天东游西逛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说是搜集素材,写大书。几亩土地还得靠父亲打理,去年冬天,不知从哪倒腾了一台二手电脑,还欢天喜地找镇上的人装了宽带。

  有了这台在桃花看来充满神秘色彩的电脑后,夏至除了在父亲驴吼几声下田干点农活,其余的时间就埋头在电脑前,敲敲打打。桃花偶尔过去一趟,有时给公婆送一盘子刚炖的鸡肉块土豆瓣,就发现夏至敲着键盘,还嗤嗤笑。那笑不知来龙去脉,不过,让桃花心生狐疑,难道是和网上的女子谈情说爱?

  管不了这些,桃花和秋生是分家邻居,夏至又不是三岁小孩,用不着拎着耳朵告诫什么

  晚上,桃花对秋生说了几次,电视新闻长宣传某某在网络上当受骗,夏至走那道不就毁了?秋生说:“老婆,夏至一穷二白,拿啥给人家啊?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桃花说:“要不,你找书记刘大毛给夏至撮合一个?带个丫头也没事,好歹成个家。你爹你妈急得啥样了?咱桥东读高中一个月回来那么一次,再说一棵草顶一颗露水珠,桥东是他们心头肉不假,代替不了夏至自己个有娃。”

  秋生啜着嘴,嗫嚅着说,“要不,要不,你回你妈家和你二婶说说,把你叔辈妹妹菊花介绍给夏至?”

  桃花用食指使劲戳了秋生的额头:“想的美,我一个跳进你家火坑也就算了,还连累我妹妹。门都没有!”

  秋生就叽叽笑,桃花说是这么说,还是趁回娘家跟妈说了,妈叹口气,说:“菊花在镇里一家服装厂上班,等有空,我豁上老脸去说说。”

  桃花搂着妈的脖子说:“妈——辛苦您了,这个春天要是夏至和菊花的事成了,我也有个伴儿在身边,秋生去远门打工,也有说悄悄话的人……”

  桃花的妈怜惜地看了闺女一眼,下地穿上布鞋,解了围裙,“你在家等着,我去你二婶家看看。”

  桃花那天从娘家回来,喜鹊停在门口白杨树稍叫唤,一声接着一声,桃花听妈说过,喜鹊叫,喜事到。也许,菊花能答应嫁给夏至。

  秋生在院里劈柴禾,空气中弥漫着柴禾的香气,墙根底已经码成了一座柴禾小山,秋生说,他这一走好几个月回不来,早些为家里劈好柴禾,剁在偏厦子里,想烧,就抱点回来。往下,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五亩地可都靠桃花拾掇了。

  春脖也短,秋生前几日就坐大哥的桑塔纳轿车去镇里种子站,把玉米种子,大豆种子买回来了。土豆种就用去年留的“荷兰七”,这品种产量中等,但黄瓤,绵软,口感极佳。大伙都喜欢这个外国引进的土豆种。清明头一周,秋生就让桃花将土豆种从炕梢的土坯窖子里掏出来了,剥了芽,一一摆在朝阳的窗台上,促进它自然发芽,过了清明就栽土豆。

  种子,化肥,农药,农用物资基本备齐。秋生饭口上,目光瞥一下东屋,神色黯然。母亲在扒苞米喂一群老母鸡,咯咯咯唤着鸡,母亲的白发今年又多了。夏至吹着口哨自外边逛荡回来,手里拎着一刀子五花肉!母亲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屋了。隔着半开的窗扇,秋生听到夏至说:“妈,我又领稿费了!这肉咱今黑包饺子,叫大哥大嫂也过来吃。”

  秋生的心就没来由的暖了,就像化开的一池冰水。那晚,夏至过来喊哥嫂吃饺子,酸菜猪肉馅的。秋生哈着腰,在一块磨石上磨月牙镰,临走之前,这农具一一过了一遍手。地交给赵四的铁家伙翻耕,喷施农药的活儿,只有桃花背着药壶干了。夏至猫腰跳过两家的火墙,秋生见他过来,嘴唇动了动,手上的动作却加快了。

  “哥,过去吃饺子,我赚了一大笔稿费。你和俺嫂子都过去吃。”

  秋生将月牙镰放在日影里瞅了瞅,又试了试刀锋。“不去!”

  “咦?哥,为啥?我这钱可是正道来的,哥啊,你不能和村里那些人一样,认为我不走正道哎!”

  秋生把锄头铁锨镢头犁铧归拢好,放在厦子里。

  桃花揉面,做疙瘩汤,见秋生那样,有些不忍,“秋生,夏至叫过去吃饭就去呗,这头茬韭菜我割一刀,给夏至和咱爹妈熬顿粉丝鸡蛋汤喝。”

  “嫂子都发话了,哥,你不去就咯生了。”

  秋生剜一眼夏至:“你啊你,挺大一个人,干嘛让人家说三道四,你还想光杆一辈子啊!去把你那头发剪短,看看你,像不像个娘们?”

  夏至捋了捋头发,“哥,你不懂,这叫艺术家的范儿。”

  秋生冷冰冰地扔了一句:“你啊你,什么艺术,你是艺术家?那先把媳妇娶回家,再谈什么艺术家!”

  桃花噗嗤乐了,桃花说:“你们俩就是一对冤家,一见面就吵吵把火。”

  夏至说:“嫂子,好嫂子,你不是说要把菊花介绍给我吗?”

  桃花把春韭整整齐齐摆在一只塑料袋里,笑着说:“我是说过,可主动权还是在你这,北河屯和咱南河屯只隔着一条河,你自己追求去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都时兴*恋爱吗?”

  夏至又摸了摸脑壳,嘿嘿两声:“嫂子,那……那也要你牵线,我才好说话。”

  桃花转身将门掩上,提着韭菜对哥俩说:“走啊,都洗洗手帮妈包饺子。”

  这顿饭吃完后,桃花就决定等秋生走了,去娘家和菊花说说。夏至也没什么劣迹,不就是守着电脑写写画画吗?还见钱快,说是跟某家杂志签约了,桃花不懂文学,但桃花知道这两年夏至写稿子没少赚钱,隔三差五骑摩托车去镇里的邮局领稿费。地里活也干,干的少而已,他的心思都在写字上,深更半夜屋里还亮着灯。白天两只熊猫眼,做活没精神。

  秋生挣得钱也不多,除了贴补家用,儿子读书,逢年过节的给父母三百二百的,爹妈的花销都是夏至赚的稿费呢。夏至一年究竟赚多少稿费,桃花两口子不清楚。夏至好几回对他们说过,他的稿费养家糊口不成问题。那么菊花嫁过来也不会受苦遭罪,日子过得缺斤短两,抓筋见肘,桃花会受埋怨的。

  桃花想好了,婆婆公公待自己不薄,生完桥东,月子里,都是婆婆一粥一饭,汤汤水水伺候着她,桥东掐了奶,婆婆主动把孙子抱到她那屋照顾,方便桃花做家务,干田里活。

  如今老人的心病就是夏至的婚事,夏至成家了,他们的心愿也了了。

  大哥来过两次,提醒过桃花,秋生随基建队一走就是一年,言外之意,你在家独揽一个家,能行吗?桃花犹豫过,也打过退堂鼓,可,桥东读书需要钱,土地太贫瘠,抠不出金疙瘩的。不走,挨穷,走了,日思夜想,那么多年,秋生都睡在枕边,夜来,枕着他的胳膊,睡得踏实香甜。这一走,桃花的世界就缺了月圆,花香。

  不走,走,走,不走。几经波澜,最后的一件事,令桃花下定决心,让秋生走。那日在河套洗衣服,几个女人在河边讨论着各自的男人和她们的`化妆品,金首饰。桃花手腕,脖子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在南河,衡量一个女人是否幸福与高贵,看她穿,看她戴,看她出门用什么通行工具。南河屯的很多男人在大哥的基建队做事,他们在雪花飘飘的季节,回来猫冬,甩给女人大把大把的钞票,“呐,去城里买首饰衣服吧!”

  南河屯已经有好几个女人穿上了貂皮大衣,好几万呢!

  桃花漂亮,可桃花没有像样的衣服,更别说首饰了。桃花不敢扎女人堆,去赶集,到地里,都抄小路走,或者低头走。桃花不是拜金主义,但,桃花是活生生的人,女人没有一个不爱美的。

  大哥再次来征询桃花意见时,手中捏着一沓车票,他想的细致,民工的车票都定好了,明早就上路了。

  桃花咬着嘴唇说:“去吧,去吧,家里还有我。”秋生瞟一眼老婆,又瞟一眼。

  天阴沉沉的,这一宿,桃花想,多要秋生几次,男人在外好几个月,能憋得住?桃花不担心秋生会变坏,秋生是个榆木疙瘩,刚认识那阵子,连桃花得手都不敢牵。碰到大姑娘小媳妇没说话就脸红,这样的人能寻花问柳?桃花不想了,想多了头皮都疼。

  两个人就那么安静的躺在被窝里,和往常一样,桃花枕着秋生的胳膊,听着窗外什么鸟的叫声,谁家的房门逛荡合上,还有婆婆那间,干巴巴的咳嗽,夏至神经质的几声叫好,狗恹恹地嚎几下。

  风来了,雨就落了。雨下的不急不缓,桃花起来拉亮灯,重新整理了秋生的行装,秋生下地,拦腰抱起桃花,钻进了被窝,也不说话,两个人用肢体行动代替了苍白的语言。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的,绵绵不绝。远处,草色遥看近却无,春天来了。

  送走秋生,雨就停了。桃花推出厦子里的自行车,紧了紧绛紫色风衣的领子,想想不对劲,码着篱笆墙喊了婆婆,嘱咐她照看一下门。

  转身,腿一抬,屁股稳稳地落在车座上,车子慢悠悠驶在屯子那条伸向村外的土路。

  太阳出来了,暖暖地照耀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