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邻居老太太散文
我与老太太住同一单元对门儿,差不多有十几年光景,称得上是老邻居了。
印象中,以前老太太精神尚好,也许是上了岁数,近年的她忽然苍老了许多。今年端午节,老邻居门上例外少了柳枝和艾叶枝,冷冷清清的门扇上罩这一层白擦擦的浮尘,显出一丝淡淡的凄凉。往年的端午节,我清晨上班时脚一跨出门,直入眼帘的就是邻居家门上仿佛还沾着露珠的新鲜柳枝和艾叶枝,用花花绳缠绕捆绑,透着节日的温馨与心愿,沁人心脾的香草味儿弥漫在整个楼道。
近来不知何因,老邻居家门一直紧锁,大概半年之久。以往,不论是白天还是天黑,她家门一直是开着的,下班后总见她斜着身子依门而立,见我就问这问那,请我到家里坐坐等等。老太太与我之间,已经隐隐形成一种习惯。只要晚上回家走进黑麻咕咚的楼道,上楼时轻一跺脚声控灯一亮,我会往左瞄一眼,看太太在不在,是蹲着还是站着,是冲我笑,还是背对着我。我并不走过去探看、交谈,只是打个招呼问候问候而己。平日,下楼时只要老太太门口有垃圾袋,我会习惯性地顺手提上,放到楼下的收集桶里。
端午节前几日,我中午下班回来,看见老邻居的身影,只不到半年时间,明显老了很多,赢弱得没有了之前的精神,说话声音有气无力的低沉,说你下班了,小黄(我妻子)在不在等等问候话。她的眼神落在我手里提的做晶糕,酒涪子用的米、枣、青稞一堆物料时,那黯淡的目光中就露出淡淡的伤感与失落,微微触动我的心。端午那天,我让妻子送了些吃的晶糕、粽子、绿豆糕过去,东西不多,只希望她能从中感受一点点人情的'味道,只是不知她是否食过。
隐约记得她家入住小区比我家早些,但早不了多久,小区建成也不过十几年。这一单元一梯两户共十二家,就我们两家从开盘住进来没再挪窝,其他几家有二手房进来的,甚至有的是三手房住进。房价蹭蹭蹭快涨,三手房可赚几十万。同单元的,几家人出出进进免不了碰面,我和他们都会友好地点个头,或问候一声,或说一声天气,但各家之间从不串门。我清楚,如今家家丰衣足食,没什么可要求人的,也就用不着往来。平时户户都大门紧锁,跟防狼似的,不防邻居,也要防不速之客。唯老太太和我家对门儿,自然多了点亲近。以前妻子上班,孩子上学,我也很少有时间到老邻居家去窜门。说实话,和一个老太太真没啥说的,但她对我家的孩子倒是很关心,有时甚至让我感动。老太太从不防人,不论春夏秋冬,不睡觉时,家里的门就开着,我想这在当今县城住宅楼里是绝无仅有的。
邻居老太太和我都是这个小区的首批住户,入住时间最长,见面也最多。如果我没有记错,老太太岁数应该是八十有余,和我两代人年龄段的差距。尽管对门儿,处的熟悉,但我真不知她姓氏名字,她也只知我是个大夫,即使我曾给她留下过名片。以前,互相搭腔的方式就是见面一堆笑,您要出门?您回来啦?就算礼貌交往了。我医生职业所故,不善于交谈,不像有些人熟识一天就称姐道弟,三天各自祖宗三代、前世今生都会弄明白了。可我不行,我知道,现在社会禁忌很多,你问多了,顾忌窥视人家隐私,你要百事莫问,又会被说成没人情味了。很矛盾,对老太太的了解,不知道该怎么做。
今年端午前半月,我忽然觉得好久没见老邻居了。问妻子,她也纳闷,的确很久不见老太太了。心里话,我们还是很惦记她,毕竟做邻居十多年了。我们猜想,是生病住院了?老太太三个儿子,一个姑娘,都住在同一城里,也许去哪个孩子家了?我们不止一次的念叨,但每碰到她的姑娘,都没好开口问,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让你问啊。
记得自做了邻居,老太太就一个人居,从没有见过老爷子,想必是不在人世了。零八年大地震前每逢过节,老奶奶家还是很热闹的,以后就渐而冷清了。我不好问她太多,并不等于我不会想,连我夫人都会想呢。妻一直唠叨,人老了真难活;我常叻妻,人还没老,不必想那么多。
半年前一天我在楼下看下棋,想到门卫保安通晓住户情况,且经常见她和老太太有来往,我实在忍不住问她老太太的近况。她说,老太太的亲哥去世了,她去奔丧,然后就住三儿子家了。我心里想,这下可好,老太太总算有个依靠了。
前天晚上,妻从老太太家回来,一直闷闷不乐,泪水涟涟。从妻子的口述中,这才知道老太太真可怜。
老太太姓常,今年八十有三,生养三个儿子,一个姑娘,按常规也算是儿孙满堂。可近十多年来,人渐衰老,门庭也渐渐冷落了许多,尤期是近几年,我们明显感到老太太非常孤独,也非常寂寞。从妻的口中我才知道,老太太原是一个民请教师,因为喜欢,一干就是三十多年,曾受到省市的多次奖励。五十三岁那年遇到了好政策,民请教师教龄三十年以上的全部转正,到五十五岁退休时月工资上二千多元。如今每月近四千元养老金,应该完全可以安享晚年,可天不随人意,在她退休后的第二年,农村户口的老伴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住院三天再也没有醒过来。
老伴走后,她用微薄的工资将三个儿子和一个姑娘拉彻大,孩子们虽然没考上大学,但都完成高中学业,各自成家自立门户。老太太用她微薄的工资加上按揭贷款,在本小区买了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后来随着改革开放政策好了,几个孩子靠自已的努力在城里买了房,从农村搬到城里,有了各此的家。
都说共苦容易同甘难。城里的生活往往膨胀人的私欲。当年老太太买房时以老二的名字登记了房产。零八年后老二,在市里高档小区看中一套房子,背着家里所有人,把老太太的房子卖了。在买主来要求移交房时才真相大白。老太太更是惊讶得不知所措。为此通过司法程序,老太太算是保住了房子,可老二一家人从此再未踏进老太太家门半步。老大是沙场的小老板,一年收入不菲,大儿媳也算孝顺,三六九的来家中对不太老的婆婆帮这帮那。八年前大儿媳妇因肝癌去世,一年后老大再娶,后妻凶悍,不仅要管住老大的钱,还要求老太太每月给她二千元,才管前妻留的大孙女,为了息事宁人,老太太只好扶养孙女直至孙女结婚。
孙女出嫁后,老太太身体渐渐力不存心,好多事情都由同小区的女儿照料。三年前,女儿在新的小区买了房,离得远了,照顾老母次数自然减少。老太太年龄日益增大,上下楼活动成了问题,她把希望寄予唯一没有矛盾冲突的老三。她最疼的是小儿子。生老三时大出血,情急之下切除了子宫,那年她才三十六岁。她去投靠老三。正月十五过后,她带着积攒的五万元去了老三家,并且按月给老三家二千元,老三和媳妇收了钱,也接收了她。安顿好老太太,老三去了天津打工。儿子一走,儿媳妇态度骤变,每天给她的是上午一个馍头,一碗白开水,中午是一碗没菜的面条,只有盐和醋相伴……
此儿子走了后,儿媳从没对她说过一句话,孤独、寂寞、冷脸,使老太太苦不堪言,更苛刻的是,看电视也没有她的份。无奈之下,她只好又回到原住处。
听了妻子的叙述,我的心一下子如巨石子沉到了底,一时不知对妻子该说什么,似乎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以后见邻居老太太,也不知说些啥好。她对妻子所说的这些是否属实,或另有其因,我们不得而知。不过老太太这套目前价值六十多万元的房子,在几个子女中是否是矛盾纠纷诱因,我百思不解。
记得以前,小区1号楼有个空巢老头,也是退休老教师,儿子儿媳都在*部门工作。老头每天早起,手拿收音机听秦腔,天天坐在小区的保安室门口与过往人及保安唠嗑,并且一日三餐都进门口食堂,准时,定点。听老人说,儿媳妇做的菜太硬,他只好在外面吃。老头对人很热情,也很健谈,乐观,喜欢下棋。我多次见过这位老大爷和邻居老太太在小区门口说说笑笑。有时下午两点我上班时,见老大爷拿着小橙子上楼去找老太太唠嗑。妻每遇见时还俏俏地对我说,大概是这老爷爷喜欢上了老太太了,每次说都让我臭骂一顿。虽然口里骂着妻,可我心里思谋,他俩真黄昏恋了也好,起码有个伴不再寂寞,也好相互有个照应。若真是这样,多好!
然而,我们一家人春节从南方回来后再没见过那位老大爷,后来才知,老头那天喝了酒,又去蒸桑拿,心脏病发作,拉去抢救就没再回来。我告诉妻子老人的噩耗,我们都难过得唏嘘不已。此后见到老太太,我们闭口不提老头,更不会表示哀思。谁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哀思呢?
写到此,我不禁对老太太日后的生活处境担忧。老邻居肯定是在儿子家实在待不下去了,儿媳对她的冷落冷漠给谁也受不了。她人是回来了,可晚年生活更加无助而凄凉。愿先那位大爷在时还可说说话,现在呢?老太太回来后,每天下午两点半我上班时,准时给妻子打电话,叫去她家坐坐,我知道,老太太孤独,寂寞。我也总算明白老太太在不睡时为何将门一直大开着的原因了。妻子说,她也不知怎么办。我对妻子说,有空就去坐坐,谁叫咱是邻居,也许咱俩老了还不如老太太呢!
唉!人和人真不一样,家和家也不一样。有的人就一个子女,晚年却过得很惬意,很幸福;有的子女很多,却把老人推来推去,像踢皮球。我当医生多年,老人病重期间形形色色的一幕幕司空见惯,有的子女确实很孝顺,有的子女着实让人看了很心寒。我不是社会学家,这些重大问题也只能让他们去研究,去解决吧!
邻居老太太,一个八十多高龄的老人,她还能有什么要求呢?写到这时,我不由得想起了一段广告来,老人的唯一愿望,就是不要在诺大的空荡荡的房子里太孤独、太寂寞,在节假日儿孙满堂。老人退休金足够自己的生活,只需要得到一点精神抚慰,仅这一点需求,难道做子女的都不能给予吗?
假如有一天,老太太病了,起不了床,谁也发现不了;万一因病,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谁去发现呢?想想就让人心怵……
我身为一名医生,作为老邻居,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我的电话号写好后放在老太太的床头柜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