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岁生日的每一道缝隙散文
“每年都要过好几个生日。”这已经是个事实了。从公历生日开始收礼物,到昨天农历生日的狂欢。所有有关生日的琐琐碎碎都成了一种生的欣喜和迷幻,日子过得就像明天就要离开,离开这个大千世界,所以所有的心意都成了势在必行的不得不,过得精彩到恍然。
前天的时候,妈妈就给我电话,说生日记得吃长寿面啊,要加两个蛋。昨天生日,妈妈一大早又打电话说了一遍,这是她美好的心愿,希望自己的“杰作”长命百岁。从生日这天的零点就开始接电话,收到各种祝福,还厚脸皮地到处讨“生日快乐”,在心里的每个朋友都要像点到报名一样都对我说了,我才会安心的,所以接收的祝福的过程里既会有惊喜也会有遗憾。
一大早,所有的同事开始轮番来祝我生日快乐,看着他们一一推门而入的,每个人的神色和姿态都是不同的,你可以从这些美好的心意里看到每一个人的憨态可掬。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欣喜,不是因为大家对我祝福,而是因为我发现生活的美幻,一种即便有演戏,有礼节上的你来我往,却依然可以看到的这些程序背后的真意。说简单了,就是入戏不是么,怎么投入为人的乐趣,从扮演的角色里找到属于这个角色的快乐。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们对我的情谊,真正的喜欢和欣赏,出于哪方面的缘故,这些我都清楚得很,所以在接受的时候心底更是有一份坦然。
前台的漂亮姐姐还有刚来的重庆美女去给我画了板报,满满都是仔细和认真,有花花草草的修饰,带着小熊的蛋糕,还有一个标示是我的小姑娘。我知道她们很喜欢我,我一向很讨姑娘喜欢的嘛,就像前台姐姐总说的:“你很好玩啊,永远像个小孩子。”她们张罗着给我过生日,我就在办公室很潇洒地码字,时不时接收下推门而入的祝福。
这个生日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收礼,我在孔夫子旧书网下的书单,都有人帮我付了钱,还有火车上相识的小孩问我要什么礼物,我竟然到了想不到要什么礼物的地步,当真觉得无所缺了,甚至连打火机都想出来了,想想觉得真是没必要呢。我还一直记得妈妈和我说的,要去吃碗长寿面加两个鸡蛋。
中午吃得很丰盛,好几个菜,但是这不是生日宴的开始,好戏在晚上。我打地铺躺在瑜伽垫子上睡午觉的时候,前台姐姐就叫着重庆美女出去采购了,她们要给我做大餐,重庆麻辣鱼、干锅鸡还有秘制黄瓜青椒的私家菜。而我睡得迷迷糊糊起来,就果断决定出去吃面了。
和朋友讲了一路的电话,然后穿过马路,我进了李先生的面店。下午三点钟的光景,店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好听的音乐,甚至连店员都不在,李先生店的装潢很亲民,米色的桌椅,咖啡色的屋顶和地板。我推开门走到柜台前,一个眼色明媚的店员闻声从里间出来,并不是很期待地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能给我做一碗生日面吗?”我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补充说,“就在普通的面里加两个鸡蛋就可以。”
她看了我几秒钟,若有所思地说:“那我去问问。”
我站在柜台旁等着,她转身上了半隐蔽的楼梯,我甚至可以听到楼上的低语,大概是他们在商量怎么给我做这碗面吧。
半分钟她就兴冲冲地下来了,和我说:“我们早上外带的鸡蛋都是一块五一个。”她回应我的神色带了点不好意思。我连忙说:“不要紧的,可以。”我略略翻动了下菜谱,点了一碗清炖牛腩面,一共十九块。店员很热情地问我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哦?还要饮料什么的么?”我说,不用。
我坐在西侧靠窗的地方安静地坐好,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默默等。店里的音乐很好听,歌词美丽又动人:
“落叶随风将要去何方
只留给天空美丽一场
曾飞舞的声音
像天使的翅膀
划过我幸福的过往”
“相信你还在这里
从不曾离去
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
若生命直到这里
从此没有我
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等了不是很久,面就来了,清炖的细汤面上卧着两个鸡蛋,青绿的油菜点缀在旁边,它们就这样妥帖地卧在一个大大深深的碗里,可爱又安静。给我款款端来面条的姐姐一脸的笑容,很认真地和我说:“祝你生日快乐啊。”
我说,谢谢。然后很开心地开始吃面,尽管我并不怎么饿。每一个“生日快乐”的祝福都像是一枚糖果,很实在、很有触感,口味各异,我安心地吃着面条,滋味醇厚。等我不经意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又一个店员站在柜台前盯着我看,他们大概都知道我点了生日面吧,不知道这是不是这个“李先生”店第一次接待我这样的客人。他看我抬头注意到了,他就低头去擦桌子了。
吃了许久,鸡蛋七分熟,蛋黄分层分色,蛋心鲜艳滑嫩,牛肉块仿佛也比平常多,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特别照顾我的。正吃着,一个穿黑色风衣的很白净、很清瘦的男生出现在柜台前,同样点了一碗清炖牛腩面,而他的牛腩面里是没有我这样美味的鸡蛋了。我很仔细地吃完了那碗面,一根面都没有剩下,连汤汁也吃到碗底,我喜欢双手捧起碗的吃相,可以把整个大脸都罩在碗面上,我一直觉得妈妈都会喜欢这样的吃相,就像她小时候总是很严厉地命令我把碗吃得很干净,一点饭食也不可以剩下。那个眉眼明媚的店员姐姐就在我身旁收拾着店面,我其实有点觉得她会惊诧我吃得这么干净吧。吃好了,擦干净嘴巴,很乖地做了许久,心里盘算着要过去和店员姐姐说谢谢呢,可是觉得那个“谢谢”说出来就浅了,浅成彼此间绽放的微笑。我隔了好远,隔了好几张桌凳,就这样远远看着她,在心里默念谢谢你,她有看到我望着她的眼神和表情吧,她分明有着微笑的回应,若隐若现。我就这样走出了这家“李先生”的面点。午后的阳光洒在玻璃窗的边边,店前的木质台阶上。
“老天真给你面子。”这是同事姐姐和我说的话,因为连日的阴霾天终于在我生日这离去,天晴得瓦蓝瓦蓝的,冷得很安静,就像是一个默默的祝愿,很真,很甜。我走过车行道,走到沃尔玛商场前的小广场上,奶茶店、干果店都在那里,像我初见它们的模样,干果店前的木轮上插着我最爱的冰糖葫芦,好像去把那最后一个买下,可是觉得自己走进这幅自己心爱的画面,所有我爱的气场就这么受了扰动,会让人有想哭的冲动,就像一个你久违的老朋友看到你的招呼,给了你一个温暖的拥抱。有时候温暖更容易让人哭泣。
悄悄绕过这些熟悉的地方,没有被那些爱护我的店主发现,没有那个怕我手冷让我戴上手套才把给我装好袋的糖雪球的大叔,没有那个总是喜气洋洋对着笑的姐姐,旋转木马和流水船早就停泊在那里,在这个冬天里睡着了。我在广场边边的四方坐台上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小男孩,戴着鲜艳的红领巾。我舍弃了那三面的空余地,挨着他坐在了一边,可是他并没有看我一眼,我在侧面用余光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还有注视前方的有点忧虑的眼神,我在那表情里看出他是在等待什么人。
“小朋友,不是没有放学么?你为什么在这里?”我略略把脸庞转向他一点,用目光关注他的回应。
“一年级、二年级早放学。”他用并不耐烦的眼神看了看我。
“你是一年级的哦?”
“嗯。”他回答地果断带着男人气。
我就继续安静地和他并排坐着,互不搭理。我看到远处的小房子前煮着玉米的锅子冒着徐徐的热气、一对对的情侣以不同的甜蜜从我前面的路上走过,还有结对的姑娘,染着头发的大婶,她们都在快乐又闲适地笑着,带着不同的气息。我觉得生活美得都成了无声的画面。在我安静的遐想里,我收到一个朋友的信息,此时此刻的他正在疾驰的列车上,列车正经过章丘香港街,那个在别人看来破旧在我的记忆里充满了怀念的地方,那个爸爸妈妈曾经离别的车站,那个妈妈牵着我的手看过无数次火车驶过的地方。他走了。在我生日的这天,离开了这个地方,东风东街218号。
我们因为工作在这里相识,有着同事的关系,而现在他选择离开,比我更早的离开这里。
“我走了,生日快乐。”
就在我收到这封短信的前一天,我还很开心地和他说,我会在我生日愿望里帮你许一个,让你快点离开的。而当他在没有任何告别仪式的情况下消失的时候,我却回复他:
“你私自逃走了么?呜呜,怎么可以这样悄无声息地走掉,我会感觉你被暗杀了。一路平安,开心最重要。我的愿望实现了撒。你的解放是送我最好的礼物。”
“乌鸦嘴,谢谢你,等你的好消息~”
“好的啊。反正我会吃得饱饱,过得好好。”
多少次我们在办公室说着对人生悲观、对现状不满的话题,可是到头来,他比我更早地逃离了现在的生活,尽管前路并没有想好,可是他却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而我好像乐得其所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坦然接受着大家的心意。那种快乐像是一种虚假中的弥留,就像此时此刻我坐在小广场上走神,看着西天的蓝色的天色,想起我和这个地方的每一寸联系,那夕阳透过灰黑色的树枝,老远老远地越过千山万水照在我的脸上、眼睛上,那遥远的温暖像是默默地守护,悄悄着耳语。而我却闭上了眼睛,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当我旁边的小男孩在广场边的雪堆上蹦蹦跳跳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外套很清秀的大男生把单车停在我身旁,探寻地看了我许久,我起身离开。总有一种期待,期待这个地方,这个地方的人都不曾记得我,我的'来去,就像风轻轻吹过,留不下记忆的痕迹。可是他们、她们,那些对我付出过感情的朋友,他们、她们怎么会不记得我曾经来过、笑过、也哭过。
回到单位,买菜回来的漂亮姐姐给我买了“福仔”的冰糖葫芦吃,她在这里初识我,把我当成知心朋友一样对待,期待我可以在这里待得更久,这种情谊的付出,会在时间里慢慢升值,而我这样一个来去无踪的人,是不是当真又给人留下莫须有的记忆。她们做了好久好久的样子,我去厨房看时,头儿竟也扎着粉色的围裙在烧菜,他做菜很赞,也说过我过生日会给我做菜吃,可是当你看到他很认真地在那里烧菜的时候,还是会被感动下。他正在烧着一锅土豆,已经炒好了一盘鸡蛋,他用手在菜上面给我扇一扇。让我俯身闻闻菜味是不是香醇。
直到晚宴开始,所有人都到齐了,又迎来了一位新同事,一个很美的姑娘,一个单位,简单的新陈代谢,员工有去有来,可是我却在心里牵牵扯扯,有什么比人情更让人难忘。回顾我同样作为一个学校毕业的学生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们对我善意和厚待,对比起他们又对新人的欢迎,我知道这宗人情的局里我亏待了别人。头儿一直对我很好,这种好当然有BOSS对员工的掌控计策,可是我心里清楚他对我的欣赏,那是性格和才情的对等。就像我对他纵然有不屑,却同样欣赏他的气度和心机。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完全抛却了利益和社会关系,剩下的才是你们真正的地位和彼此的对视,那是灵魂和人格的相容和相斥。这总让我想起大学时候和辅导员之间的关系,我曾经的“Boss”在和没有了上下级的关系后,成了忘年的好友,彼此没有顾忌好嫌隙,甚至想起当年彼此利用,也会坦言相告,彼此心知肚明。只有经历过这个过程的人才会懂得,懂得人情的真意,明白这个社会的无奈,彼此扮演角色的不同决定了我们要选用的动作和台词,纵然如此,却依然有着无限的相识、相知的欣喜。相聚就是难得的缘分,天赐的恩惠,难道不是么?
生日宴例行规则,大家一起敬酒给我,头儿规定四人一组,喝多少随意,酒是即墨黄酒,味甘醇厚。杯子不大,我喝得开心,别人敬你那是给你面子,而你喝多少,那也是你看着给,四个人一组,我一杯喝尽,两大桌子,三十多号人,我就这样在一声声“生日快乐”的祝福里,一杯杯喝干,我站在他们之间,看着两桌子的人,每一个熟悉的脸庞,叫得出每一个人的名字,这辈子我也会记得他们每一个,我喝完,我旁边的同事就会给我满上。头儿一直坐在他应该坐的头儿的位置,默默看着我,他想看穿我不是一天了,我喜欢的东西他也喜欢,我的花,我的书,我的文章他也拷去看了,可是这又能怎样呢,他还是会很认真地和人说:“彭昊是个百变星君呢。”一个自己都没法懂自己的人,又有谁真的懂她。喝得太急,中间喝呛了,但是我没表现出来,我以为只有我知道,可是头儿却说:
“大家缓一缓,我们再喝。”
停了片刻,又是一桌子人要敬酒,喝到最后,两瓶黄酒都给我倒完了,然后大家大家吃蛋糕。关了灯,每一个人都在给我唱生日快乐的歌,头儿的儿子、媳妇也在,在烛光的摇曳里,我把目光从每一张脸上掠过,我已经忘记了我当时在想什么,但是我仍然知道怎么哄大家开心,许愿的时候,我说,今天是我生日,所以我最大,那我就贪心一点,我的愿望是希望大家每一个人的愿望都可以实现。蛋糕是掌管财政大权的姐姐去给买的,这是我在这里经过的生日宴上看到的最好的蛋糕,而且大家吃得最干净,坐在我对面的给我做菜的重庆美女吃得不亦乐乎,最后连我吃了一半的那块也给她吃了。她是个单纯的妹子,一直说蛋糕好吃,我们办公室的男人们说,倘若我有她十分之一的单纯,那也再好不过了。可是我依然执拗地保持着自己的警醒,即便想得太多不会有百分百的快乐,但是我知道我会有百分百的安全。心只有一颗的人伤不起。而坐在我右侧吃饭的帅哥却不知道是喝大了,还是被重庆麻辣菜给撂倒了,一直脸红脖子粗。
宴会结束了还有迎新晚会,大家都登台介绍,表示对新同事的欢迎,而我还能一本正经地说冠冕堂皇的话,尽管我已经晕乎得可以。我一向很自豪自己的酒品,即便喝醉了,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从来不说胡话,不做错事:
“喜悦之情无以言表,新来的也算是我的师妹了,毕竟一个专业,之前有一起聊天也投缘得很,人生百年,相聚就是缘分,难能可贵。在这里感谢在座的每一位。”
头儿喜欢坐在最后面,目光所及可以看到在座的每一个人,他喜欢观察人,比我更甚,因为这个地方是他的地盘,而对我而言有厉害关系的不过一尺见方。
所有的程序都结束了,脸红脖子粗的帅哥唱了很好听的歌,毛宁的《晚秋》,唱得是他自己的声音。也许在他眼里我依旧是个爷们,就像在我眼里他长得像个漂亮姑娘。所以今天他在楼梯口对着正在画板报的我说:
“亲,亲,我要走了。”
我看着他背着他的吉他,提着两纸袋材料就这么下市场去了。
“你这哪是去跑业务,简直是文艺青年去旅行。也是,心态不一样。”我边说着,边送他到电梯口,叮嘱他慢走。
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当然会有很多无奈,更多时候我们该懂得自己让自己开心点,就像这个背着吉他到处去寻养殖户给鸡宝宝看病的业务员。我一直都觉得他身上有股痞气,从头灌倒脚的痞气。
来的来,走的走,来来去去。
大家一起等着我回宿舍的时候,我正蹲在厕所里和远方的人讲电话,我只想有个人陪我一起呼吸,可是让醉酒后的迷糊离我远一点。听着电话里好听的声音,我知道我说的每一句话,我说过的话我都会记得,即便喝得烂醉的时候,我也依然会记得。人最痛苦的事情大概不是烂醉,而是永远都无法迷糊,永远都清醒。我总是把一个我分离出来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一直守护着自己。
回去之后竟然还能勤勤恳恳和大家一起帮新生打扫阁楼,拖了地。我很快地收拾好了个人卫生,趴在床上就觉得沉得不得了,讲电话讲了半天,然后睡得死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四点钟了。四点钟,我出生的时辰,我并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酒醒了,我也不知道我睡着之前回复了多少人的留言,是不是得体,我就这样以为自己醒着,抱着手机玩了一个小时,看了很多属相命运、佛道的东西,等我再醒的时候,天就差不多亮了,我是被一个梦给吓醒的。我梦见了死去的贝贝,它疯狂地越过栅栏向我扑来我就醒了,可是我记得他的眼神,它更加强壮却病入膏肓的身体,它对我持有的愤怒。我知道我身上背负了太多的歉疚。
醒过来,所有的事情就都醒过来吗?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我依然迷迷糊糊,外面又是阴霾一片,老天爷真是给我面子,就放晴了一天,然后又是一如既往的灰暗,搞得我根本不清楚我是不是真的过了一个二十三岁的生日,过得光怪陆离。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被对桌的同事叫醒的时候,收了他送的冰糖葫芦。
腊月初七过去了吧,虽然我今天仍然收到了生日祝福的短信,看来生日要过得没完没了了。今天腊八呢。